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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起时,看着杯中轻荡着的浅色酒液,沈靳失神了好一会儿。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也需要借酒消愁的时候。头仰起,酒精沿着喉咙,一点点烧灼而入,一滴不剩。杯子被重重放下,酒满上,再闭着眼睛一饮而尽。沈靳喝光了那一整瓶的白酒,微醺,但不至于不省人事。高大的身躯在沙发重重坐下,沈靳手揉着眉心,另一手拿过手机,摁亮,又摁灭,再摁亮,反反复复几次后,心一横,沈靳干脆摔了手机,重重地将它砸向大门,“碰”的落地声,手机背板和电池四散开来。沈靳重重闭上了眼睛,不去管,也不去想。他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睡了多久,光线刺得眼球发疼,针扎似的细疼也从大脑深处密密麻麻地传来,眉心微微拢起,眼睛睁开一道缝,又在光线刺激下闭上,手掌压下,再缓缓张开,阳台外的葡萄架落入眼中,压在眉骨上的手掌微顿:“爸爸,妈妈去哪儿了?我都好久没见过妈妈了。”“爸爸,你说,妈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为什么一开始遇见的不是你?”“我既希望你能记起来,又害怕你记起来后,变回那个我高攀不起的沈靳……”“要怎么样才能忘了他?”“我真的不想再记着他了。”……沈靳身形一个趔趄,移开压在眉骨上的手,四下看了眼,很快站起身,被酒精侵蚀过的身体有些不稳,他抬手扶住了墙,另一手狠狠揉了把眉心,脚步略不稳地过去捡起摔在地上的手机和电池,边拉开了门,去敲隔壁的门。又是没有回音。类似的场景相同的结果让沈靳耐性全无,一手用力敲着门,一手抓着门把,狠狠摇了几次,边叫夏言名字,屋里依然没有回音。手里的手机也一直摁不亮。外出开会的纪沉恰在这时回到,刚出电梯就看到几欲拆门的沈靳。“这是在做什么?”纪沉皱眉问。沈靳回头看到他,侧身退到一边,手掌微微往前一摆,做了个“你先”的手势。纪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摸出钥匙开门。门锁刚拧开,沈靳已用力推开了门,先一步进了屋。夏言房门大开着,人却不在,房间刚被清理过,梳妆台前的化妆品空了一半,衣柜旁边的行李箱也已不在。沈靳扫了圈房间后又很快退了出来,又在纪沉房间和洗手间阳台也找了圈。纪沉看着他在房间瞎转完,终于出声:“沈先生,能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沈靳从阳台退了回来,看向他:“夏言呢?”纪沉踢了踢脚边的行李箱:“沈先生没看到我刚出差回来?”沈靳看了他一眼,抬腿便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侧过身,手伸向纪沉:“纪医生,方便借个电话吗?”也不等他应,上前一步,冷不丁抽出了他掌中的手机。“一会儿还你。”沈靳边往自己屋里走,边试着拨夏言电话,又是同样的关机状态。手掌发泄似的往刚关上的门板狠捶了一记,沈靳改而拨了夏言母亲徐佳玉电话,边快步往房间里走,拉开抽屉,翻找旧手机。电话很快接通。“纪沉?”徐佳玉的声音。“妈,是我,沈靳。”沈靳出声打断了她,“夏言在你那吗?”“去火车站了。”徐佳玉一说到这个就有点急,“一大早的突然打电话说想去旅游,人已经在火车站了,让我们别担心。你们两个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大清早的一个突然说想去外地旅游,一个电话一直打不通,急死我和你爸了。”“我手机出了点问题。”沈靳说,将抽屉里翻出的旧手机拿了出来,边拆新手机里的电话卡边问她,“她几点的火车,有说去哪儿吗?她手机怎么又关机了?”“手机没电了吧,说是昨晚有事,一直在外面忙,忘充了。”沈靳:“几点的火车?去哪儿?”徐佳玉:“说是七点多,去什么云南的。”沈靳偏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七点十五分,搭在旧手机电池上的手一顿,而后又无力地狠拍了一记桌子,声音重而短促,吓到了电话那头的徐佳玉。“怎么了?”徐佳玉担心问他。“没事。”沈靳敛了敛心神,“妈,我先挂电话,晚点再给您打过去。”又补了一句:“我和夏言没事,您别担心。”挂了电话,另一手也已利落地将旧手机电池塞上,背板滑入,指尖跟着摁下电源键,手机慢慢亮了起来。沈靳大掌一扫,将手机扫入掌中,转身出了门,经过客厅时拿起车钥匙,开门、关门,经过纪沉房门口,手臂一甩便将他手机朝他甩了过去,“谢谢。”音落,另一手已跟着按下电梯键,一气呵成。上了车,沈靳给沈桥打电话,让他帮忙查一下安城七点多的火车都有到哪里的,到云南的是哪几个城市,具体几点。沈桥还没起床,边打着哈欠边咕哝着问什么事这么着急,大清早的,还没咕哝完,冷不丁听沈靳冷凝着嗓爆了声粗:“你他妈别磨蹭,马上给我查!”吓得沈桥一个激灵,翻坐起身,看向手机屏幕上的“二哥”二字,从不说粗话的沈靳竟然爆了粗?沈靳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扔下一句“三分钟后给我答案”后挂了他电话。上班的时间点,马路上的车流渐渐多了起来,本就不宽敞的马路慢慢变得拥堵,尤其临近火车站的路段,沈靳困在车流里,有些寸步难行。手掌焦躁地搭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眼睛不时看向腕上的表,秒针一圈圈地过去。他还没走出这一圈的拥堵,沈桥的电话过来了,七点的时间里,安城只有一趟前往昆明的火车,七点三十七分发车。沈靳偏头看了眼腕表,七点二十七。马路畅通的情况下,从这里开车过去4分钟,停车场到火车站广播站跑步4分钟左右,意味着,即便不堵车,他火车发车前赶上的可能性也几乎为0。搭在方向盘上的两只手肘微微屈起,两掌在鼻尖下轻轻交叉,沈靳在赌,赌一个火车晚点。林雨这辈子从没喜欢过任何人,可是看着并排车道里的敛眸静等的男人,深邃的侧脸逆在晨光里,不是学校里青春洋溢的少年气,而是岁月沉淀过后的沉敛从容,不显山不露水的锋芒尽收,她的心脏一点点不受控制地在加快。“沈总。”她忐忑叫了他一声,和他打招呼,“好巧。”沈靳扭头看了她一眼,皱眉。林雨嘴角牵出的笑意带着怯意:“沈总也要去火车站吗?”安静而又欲言而止的样子让沈靳又想起了夏言,那五年婚姻里的夏言,总是淡淡的,安安静静的,眼神异常平和,话也异常的少。他隐约记得,夏言曾呢喃着问过他,大家都说林雨像她,林雨哪里像她了?是不像。夏言的平和安静是骨子里透着的,自小养成的,不争不抢不闹,林雨的安静是小心谨慎的安静。他偏开了头,不回应,也不理会。林雨笑容僵在了脸上。车流开始流动,沈靳侧眸看了眼表,七点二十九。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掌一收,沈靳直接将方向盘打了个半圈,退出了车流,转向一边的商场空地,停了下来,弃了车,转身便走。太阳从稀疏的枝干下洒下,沈靳一身的黑色西装,穿过车流,避过人流,拨开一个个挡在身前的行人,快步往火车站方向跑去。林雨的目光随着人群里疾步穿行的高大身影在转,敞着的黑色西装被风吹得一阵阵后扬,浓密的黑发也没了平日的严谨,林雨说不上怎样一种感觉,只是近乎痴迷地任由目光追随着晨光里穿行的男人。沈靳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赶到火车站广播处时还是晚了点,七点三十八分,火车已经准点离站。他站的位置,能清楚看到那辆有些年代感的绿皮火车正在一点点远离,那辆列车上,有夏言,也或许没有。手掌用力地从额前头发中爬过,沈靳转过身,坚持让广播人员帮忙发广播寻人,找夏言,他在广播室等她。沈靳在广播室等了半个小时,夏言没出现。他不得不逼自己去相信,刚刚他看到的那辆远去的绿皮火车里,有从没机会离开过这座城市的夏言。再一次的错过,没有尽头一般。沈靳脱了西装外套,挂在臂弯里,在售票大厅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被摔坏的手机在掌心打转,她临走前可能给他打过电话,也可能是信息,只是这只被他摔成了几瓣的手机,没能及时收到她的讯息。眼睛轻轻闭上,脑中是另一个世界里,餐桌上,两岁半的童童困惑地问他,“爸爸,妈妈去哪儿了?我好久没见过妈妈了。”喉头有些哽,喉结在喉管里一圈一圈地上下滚动,沈靳睁开眼,偏开了头,看着进站口里送别的人群。开学的季节,年轻的学生情侣一对又一对,拖着行李箱,牵着手,搂着肩,或相互凝望叮嘱,或哭或笑地拥抱告别,青春的脸上有甜蜜,也有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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