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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秦川缓缓地笑开，深黑色的瞳眸里，却有冰寒讽刺的光一掠而过，直欲戳中人的心里去，鲜血淋漓。守门的家丁愣愣地，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禁使劲揉了揉眼睛，瞠目结舌道：“六……六公子？……”童衡看着不耐，上前去虚虚踢了他一脚，冷声道：“愣着做什么，没有眼色吗？还不去跟老爷和其他公子通报。”那家丁缩了缩脖子，连忙告了罪，屁颠屁颠地跑进去通报了。令秦川却没有理会他，而是抬步就直接走了进去，竟然没有人敢拦。昔日默默无闻、受尽侮辱的六公子，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令秦川直接走进正厅，一路上婢仆都投来诧异的眼光，也不知道行礼，仿佛从没见过令秦川一样。怎么会记得呢？昔年令秦川还在令府时，没有人拿正眼看他，一个个恨不得把他折磨死，如今他已经大变样，更没有会记起来，当年令府还有一个生存在黑暗里的小公子。令堰正好在正厅，几个夫人也在，还有其中几个兄弟姐妹。几个待字闺中的姊妹自然不记得令秦川，只以为是外来的男子，不由得都娇羞地用手中的纨扇障面，不敢看他。还是令堰看到他，也没有十分惊讶，只带头行礼，道：“老臣见过皇夫，皇夫安好。”其余人听见这话都目瞪口呆，这就是从他们府里出去的皇夫，当年被所有人遗弃的六公子？如梦初醒般，众人都跟着跪下一一行礼。未嫁女子也都在心里升起了几分不屑，她们从来不认为令秦川有多厉害。以前是个小喽啰，日后又能有什么大气候？只有令堰的几位夫人脸色发白。她们都曾经迫害过令秦川的母亲，更是刻薄地对待过令秦川，不管怎样，他是皇夫，难免他不想报复她们。令秦川微微笑着，嘴唇轻抿，却也不叫起，只是沉默地看着跪在他脚下的所谓的“家人”，那些曾经让他痛苦的人们。气氛一下子僵持起来。令堰还没有什么，但其他人明显沉不住气。有一个看起来活泼俏丽的小姑娘仰起头来，看着令秦川，歪头问道：“哥哥，为什么让爹爹和我们一直跪着？”那小丫头的母亲赵姨娘心一慌，情急之下捂住了她的嘴，低声斥责道：“妩湘，不要没大没小。”妩湘被抱在赵姨娘怀里，皱着秀眉，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委屈。令堰也皱了皱眉，微微侧头对赵姨娘说道：“管好你的孩子。”赵姨娘诺诺不敢言，只是把妩湘抱得更紧。正文令府中人令秦川看着妩湘稚嫩的脸庞上，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眼前突然就浮现出了明姬天真而明亮的眼眸。这世上没有人需要他，但只有明姬是真的依赖他，只有明姬对他说的深信不疑。令秦川的心蓦地软了起来，于是开了口：“我并没有让你们跪下去，都起来吧。”众人这才起来，神情中不免都带了一丝怨气。刚才一直沉默的令楚台终于开了口：“六弟，你今天回来，就是为了让我令家人难堪的吗？你的孝道何在？”令燕堂自然附和：“不错，身为人子，居然让老父下跪参拜，传出去不免让他人贻笑大方。”令秦川自顾自坐下，童衡连忙给他斟满了一盏茶。令秦川气定神闲地品了一口，这才说道：“你们不会让它传出去的，又何来贻笑大方？孝道对于我来说也已经毫无用处了，那么守不守也无甚关系了吧。”令楚台冷笑一声，道：“六弟，你说这样的话，可要先考虑好后果。”令秦川没有搭话，看也不看令楚台。令楚台何曾被人如此无视过，不禁恼羞成怒，脚下走了几步，道：“令秦川！”令秦川斜斜瞟过去，黑色宝石般的眼里似笑非笑，温声道：“原来令公子还知道我叫令秦川，可我怎么不曾听说你还有个六弟？”“你！”令楚台气得狠了，竟再说不出话来。令堰看着不像话，开口说道：“秦川，你就这么讨厌令家吗？再怎么样，我都是你父亲，他们也终究是你的兄长和姐妹！”令秦川微微叹息着摇头，这话，最是冠冕堂皇，令家人可从没把他令秦川当成是自己人。令这个姓，只不过还可以提醒他，他与令家的仇恨罢了。“令大人找我前来贵府，是有何事，不妨快些说吧，陛下还在等我。”默了默，令秦川没有再争辩下去，而是如此说道。令堰拍了拍衣袍，端正地坐在主座上，端起尚且温热的茶杯，用茶盖轻轻拂开碧绿清亮的茶汤上漂浮着的茶沫，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辛苦皇夫跑这一趟，下臣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奉劝皇夫一句，决定要做什么事之前，先想想可能的后果。”令秦川的瞳孔微微一缩，声音不复刚才的温和，带了几分寒凉：“你想做什么？”令堰没有被他的语气影响半分，又道：“秦川，别把爹想得那么坏，若是我真的想要你死，你根本活不到现在，那个小丫头也早就死了。你以为她给你送了那么多次东西，我都毫无所觉吗？”令秦川脸色发白，沉默着不说话。令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是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你怎么恨怨都没关系。爹爹只想安稳地度过余生，保住令家的百年荣华，只要你不轻举妄动，我自然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令秦川几乎是咬牙切齿，从齿缝中蹦出了这几个字：“你，没有资格提我娘。”正文“母子”站在边上的几位夫人几乎是心惊肉跳了，令秦川对令堰的恨意都那么深刻了，那他有什么理由饶过她们？感觉到她们的微微颤抖，令秦川冷冷看了她们一眼，眼神像冰刀子一样，直直插入她们的心腑。暗暗深呼吸了几次，令秦川已经平静下来。略略想着，他手中的折扇轻轻点了点桌面，突然微微地笑起来，温润如玉，又如春风吹拂之下，冰冻的湖面骤然解冻，波色乍明。“令大人，请把我母亲的灵位给我。”令秦川温言道，一丝火药味都没有。令堰听到这话，不由愣了一愣，他没想过，令秦川竟然只有这个要求。回过神来，他微微侧头，对大夫人说道：“这事你最清楚，命人把她的牌位取过来吧。”大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勉强笑道：“老爷，不如改天妾身再把芜妹妹的牌位命人亲自送到宫里吧，现在把一个灵牌拿出来多晦气。”令堰眉头一皱，还没等他说什么，令秦川已经微笑着说道：“秦川不认为母亲的灵牌晦气。不劳大夫人再费心，秦川今日就要。”令堰也说道：“说什么晦气，既然秦川要，那现在就把它取过来吧。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大夫人眼里闪过一抹慌乱，不经意间对上令秦川温和的视线，竟然瞬间觉得好像有一根长而尖利的针扎进了自己的眼睛。见大夫人迟迟不动，令秦川只是气定神闲地等着，令堰却觉得有些难堪。他不由低声问：“怎么？”声音已经有了几分责问的意味。大夫人神色恐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她声音颤颤地：“芜妹妹的牌位，不在令家祠堂内。”令堰的眉头皱得更紧，斥问道：“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令秦川母亲的牌位早就被她烧掉了，但她这么说无异于自寻死路。她咽了一口唾沫，开口道：“老爷恕罪，之前，芜妹妹的牌位被一个下人不小心摔了，是妾身疏忽了，竟然忘了给芜妹妹重新做一个，如今才想起来。老爷放心，那个不长心的东西早早被妾身处置了，求老爷饶过妾身失职之罪。”令堰自然明白自家夫人的行事作风，那块牌位，一定是她因为私心，故意毁掉的。可是她都这么说了，他要是再点出来，岂非自己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