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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寿堂正厅，气氛肃穆，安静无声。姜琴娘踏进来之时，苏二爷和苏三爷都转头看了过来，古氏瞄她一眼，见她面带薄粉，艳若桃李，刚沐浴过后的那一身水汽怎么都掩饰不住，招人的很。苏三爷苏武眼睛都看直了，好在他还晓得遮掩几分。苏二爷苏航已经换了身衣裳，发髻也梳过了，没有起先那等狼狈。他恹恹地低着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姜琴娘落座，古氏轻咳一声道：&ldo;老二，将布帛坊的损失清点一番。&rdo;苏航称是，想了想说：&ldo;布帛坊走水，烧毁严重，其中含十匹月华锦，三十匹丝，二十五匹棉麻……&rdo;姜琴娘心头一默，今个那一遭就相当于布帛坊下年大半年的存货全给烧光了！这会六月，冬天无蚕茧可收，也没有新织就的布匹，一应都只有等来年开春等着新蚕吐丝。古氏心都在滴血了，握着拐杖的手止不住地发抖：&ldo;所有的都没了？&rdo;苏航低下头，很小声的道：&ldo;是，都没了。&rdo;听闻这话，古氏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厥过去。苏三爷苏武冷笑一声：&ldo;二哥，大嫂才将印交给你多久？你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你是想让全府上下都去喝西北风么？&rdo;苏航被说的面红耳赤，然布帛坊走水，本就是他管理不当所致，也怪不得别人。苏武逮着这点不放：&ldo;哼，反正我三房没饭吃就上你二房去。&rdo;&ldo;你以为我想么？&rdo;苏航掸着脖子吼道。&ldo;够了！&rdo;古氏跺着拐杖喝了声，她像是瞬间就更老了，深刻的法令纹松弛耷拉下来，整张脸都布满岁月的沧桑。她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姜琴娘，忽的问：&ldo;琴娘，你是怎想的？&rdo;姜琴娘撩眼睑，扫三人一圈，随后问：&ldo;二叔，布帛坊走水之前，还有多少单子是没给货的？&rdo;苏航一惊，他似乎这会才想起这茬，当即整个人都呆掉了。姜琴娘端起案几上豆青色茶盏啜了口，清清淡淡的说：&ldo;我已经不管府中的事，所以老夫人我只能说说我的想法，二叔听或不听，还请自己考量。&ldo;你说。&rdo;古氏开口道。姜琴娘点了点头：&ldo;目下苏家困境有四，一则收了定金却还没给货，特别是预定了月华锦的，如今没货可给，只有退银子，就是不知府中现在还有现银多少，二则下年苏家的货从哪里来，三么自然是布帛坊的重建。&rdo;说道这里，姜琴娘顿了顿，才提最后一点：&ldo;最后便是今年下年要用月华锦甄选宫廷御品之事，咱们苏家已经报了名册上去，如今拿不出月华锦，就是欺君罔上，浪得虚名。&rdo;古氏倒抽了口冷气，脸都白了：&ldo;琴娘，这可如何是好？&rdo;如今的苏家就是个烂的不能再烂的摊子，姜琴娘放下茶盏，提醒古氏：&ldo;老夫人，我不管事了，你问错人了。&rdo;古氏还没说话，苏航噗通一声就给姜琴娘跪下了：&ldo;大嫂，你要救救我，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rdo;苏三爷冷哼了声，并不附和。古氏欲言又止，想重新将印收回来还给姜琴娘，可又拉不下那个脸面。姜琴娘施施起身，声音柔和，表情温顺：&ldo;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通天的本事，二叔你高看我了，如今这样，我也是没法子的。&rdo;说着，她苦笑了声：&ldo;老夫人，我从火里抢回来那匹月华锦，我会留着，若是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拿。&rdo;话毕，她理了理宽袖：&ldo;今天重华让大火惊吓了，我想去看看她，老夫人容我先告退。&rdo;古氏见她不松口，只得摆手同意她离开。姜琴娘临走之前，到底还是好心劝告了句：&ldo;二叔，约莫一会就有人上门来闹着要退银子，你还是先准备一下的好。&rdo;苏航木愣愣的，也不晓得他到底听没听到这话。姜琴娘出了福寿堂，赤朱扶着她往外走，眼见四下无人，才啐了口：&ldo;呸，真不要脸，夺权的时候比谁都快，捅了篓子就想到大夫人了，简直膈应人！&rdo;姜琴娘比谁都清醒理智，她问：&ldo;上回公堂上，云练拿出的碧色抹胸的事查的怎么样了？&rdo;赤朱恍然：&ldo;是院子里的清扫婢女干的，我找着了人，逼问了番，那婢女说是云练私下里给她银子，叫她偷的。&rdo;闻言，姜琴娘皱起眉头：&ldo;云练是如何跟那粗使婢女搭上线的？&rdo;赤朱想了想：&ldo;这个不知，不过那粗使婢女，从前是二房那边分过来的。&rdo;姜琴娘冷笑连连：&ldo;苏航可真真好手段，布帛坊哪天不走水，偏生我去了罗云村就走水了，全天下的事都让他给凑巧了。&rdo;赤朱讶然：&ldo;大夫人，您话里的意思是？&rdo;姜琴娘看她一眼，没有再说了。赤朱明智的熄了问询的心思，有些事，她一个婢女，还是不知道的好。一主一仆慢吞吞地往勤勉楼去，赤朱嘴里兜不住话，她憋了一路，最后还是问道：&ldo;大夫人，布帛坊烧没了，往后可要如何是好？&rdo;姜琴娘勾起嘴角，讽刺极了：&ldo;老夫人让我交印那刻起，苏家买卖就和我不相干。&rdo;赤朱才不信她这话，上头两房老爷就没个能撑起来的，这烂摊子兴许到最后，还是要落她家大夫人头上。姜琴娘其实看得很明白：&ldo;先等着吧，不然太轻易妥协，往后很多事有一就有二。&rdo;赤朱似懂非懂地点头：&ldo;不过，大夫人布帛坊走水的是不是太蹊跷了？&rdo;&ldo;哼，&rdo;姜琴娘眼底泛出厉色，&ldo;何止是蹊跷！&rdo;多余的她没再说，赤朱想问也不敢再问。两人进了勤勉楼，四下一看没见着澄琉，也没看见苏重华。姜琴娘疑惑，提起裙摆，直接往偏厅去：&ldo;先生？&rdo;偏厅里头同样没人，整个勤勉楼安安静静的。赤朱戳了姜琴娘一下，朝她努嘴。姜琴娘寻迹看过去，就见北厢房里头，门牖虚掩，还有人影晃动。她几步过去，轻推门牖抬眼一看，就见鸦发披散，一身中衣的楚辞闷背对着她盘坐黑漆三围榻上。&ldo;先生？&rdo;姜琴娘踏进来。背着她的楚辞手一抖，似乎还隐忍的闷哼了声。他豁然回头：&ldo;你怎来了？&rdo;姜琴娘转过屏风，才看到他正握着把锋锐匕首往手背上比划。那手背通红一片，还冒着晶亮亮的水泡，瞧着有些红肿，刚那一下，兴许力道重了，匕首划出了道口子，有猩红的血霎时渗出来。姜琴娘讶然：&ldo;先生怎伤的这样重？你瞒着我做甚？&rdo;既是撞破了，楚辞也就不遮掩：&ldo;没事，挑破水泡，几天就没事了。&rdo;许是共同历经了生死，姜琴娘没了从前的疏离客套，她直接坐到榻上，拉过楚辞的手，细细看了遍道：&ldo;这水泡是能用匕首戳的么？&rdo;楚辞转着匕首，表情讪讪。姜琴娘没注意，她吩咐道：&ldo;赤朱，拿我绣花针来。&rdo;赤朱也没觉哪里不对，总是扶风先生为人正派君子，她是半点都不担心。她匆匆出去寻绣花针，姜琴娘见榻中间的案上放着香草膏，当下抠了一坨抹上去。冰冰凉的药膏覆盖绯红的手背，那股子火辣辣的灼痛瞬间消退，整个人都舒坦了。厢房里没别人，楚辞目光深邃地瞅着她，见她皱着娥眉，抿着红唇，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