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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有人在教室里扫除,”郗羽说,“我想,他是因为这个原因去了楼顶。”李泽文没有发表评论,凝神看了教室一会,又留下一组照片,随后抬腿往外走:“去楼顶。”三人出了二班的教室,再向右略略一拐,就是上楼顶的阶梯——这扇灰扑扑的大门上,挂着一把看起来就颇有些年头的挂锁。“果然上着锁,”郗羽说,“当年也是天天锁着,只有修天文台的那段时间开着。”“你看看锁。”郗羽盯着那把一寸挂锁良久,问:“教授,看什么?”“锁上几乎没有灰尘。最近这段时间有人动过这个锁,甚至到过楼顶。”郗羽为自己的观察能力而汗颜,“……我没看出来……”“重点是观察,而不是看。”郗羽说:“现在是暑假,还有些初三的学生在补课,也许他们没事跑到楼顶看热闹……”李泽文不置可否。他又拍了一组照片,随后对周翼点头示意。有了刚刚的经验教训,郗羽很平静地看着周翼再一次用了不到十秒钟就用那根细铁丝打开了挂锁。郗羽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天台。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到达天台楼顶的现场,第一次亲眼看到潘越当年坠楼的地方。屋顶上并不空,最醒目的建筑就是安静矗立的半球形天文台。有那么一段时间,全国各地的中小学都兴起了一阵修天文台的热潮。天文台应该修在哪里?中小学的领导们普遍的回答就是修在教学楼屋顶上,毕竟,屋顶距离天空总比操场距离天空更近一点,不是吗?因为修天文台的缘故,那一段时间,通往教学楼楼顶大门的大部分时间打开着。在日本的动漫作品中,教学楼的屋顶往往是发生各种感人剧情的地方,但在国内,屋顶从来禁止入内,大门锁得严严实实,但正因为行不通,同学们更对教学楼的楼顶充满了好奇——当年的郗羽也在好奇心趋势下,和其他同学一起去围观过正在修葺的天文台。结论是,没什么可看的,就是一个典型的建筑工地的样子。这一点在警方的照片里也有体现。天文台在l形教学楼楼顶的中央部位,差不多位于五班教室的上方。校天文台的要求不高,因为其特殊性也不会使用钢筋水泥建筑,采用的砖混结构,砖已经砌到第二层,外墙的修饰还没开始,旁边的空地上堆着各种建筑水泥砖块沙石,还有搅拌机电锯等中小型建筑设备,看起来就像个农村的储粮仓库。李泽文拿着照片对比了一会:“天文台对勘查非常不利。”郗羽一直凝神观察他,此时不懂就问:“什么?”李泽文说:“高坠案件中的现场一般都具有很好的勘查条件,警方会通过发现的手印、足迹排查。但这里呢?”郗羽哑然。因为修天文台,楼顶堆放了大量建筑材料,这些建筑材料让现场容易留下足迹,问题是,足迹太多了。警方报告中提到“在现场发现了上百个足印”。“是的……我觉得全年级所有人都上天文台去看过,还不止全年级,初二初三的学生也有上天楼看热闹的。”“你上去过吗?”郗羽无奈点头:“是的,看过好几次。”“有点不太对,”周翼拿过照片举在空中和比划了一下,“这个天文台非常简陋,从这照片里看到的楼顶上堆放的砖瓦水泥钢筋之类的建筑用料远比修一个简易天文台用料多。”李泽文早就发现这个问题,并且得出了答案:“这个天文台多半是乱搭乱建,我疑心学校可能都没有拿到施工许可。但不论如何,学校肯定要考虑学生安全,会要求施工方对楼顶对进行加固,部分材料应该是对楼顶进行加固用的。”“说得对。”周翼心悦诚服地点头,“我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算上加固用料的话,这些材料的数量应该大差不差了。”“对,”经李泽文这么一说,郗羽也想起了当时的一些细节,“是的。那年的‘五一’七天假期应该就在加固楼体。因为五月八号我们回来上课的时候,发现天文台本身的进展不是很大,反倒是楼顶的其他地方稍微变了点模样,那几个柱子处还搭着架子。”三个人交谈着走到天文台旁,透过蒙着厚厚灰尘的玻璃往里看去。“原来这就是天文台修成后的样子,有些凄惨。”郗羽感慨。周翼说:“这天文台看起来很旧了,锁都上了锈,好像很多年没用过。”郗羽摇头:“就算能用效果也不行,南都这地方根本不适合天文观测,光污染也相当严重。”这方面她当然有发言权。原因无它,地面上的天文台探测星空的时候,观测到的星空会因为大气扰动变得模糊,郗羽为了验证自己的模型是否正确,拜访过不止一个天文台,和不少天文学家打过交道,跟他们要到了不少原始数据。在南极的时候她一个同事就负责维护冰穹上的天文台,她知道长期使用的天文台是什么样子——总之绝不是从窗户里看进去那种连扶手上都挂了两斤灰尘的模样。“完全是个摆设,简直是浪费资源。”周翼一脸不赞许,“何必修这个天文台。”“面子工程。”李泽文说。郗羽就在李泽文身边,看到他手机界面上刷开了一则十几年前的新闻——就在郗羽念初一的那段时间,省教育局忽发奇想,觉得应当深入展开科普工作,对各重点中学提出修天文台的要求,于是全省范围内有条件的中学马上行动,二中就是响应最积极的,连暑假都等不了,马上筹集了经费动工修天文台。潘越就是在天文台开工后的第二个星期坠楼的。屋顶四周是一圈约一米一高的水泥栏杆,栏杆上方还加了三十厘米高的不锈钢金属围栏,强行把栏杆的高度撑到了一米四。周翼拿着警方当年拍摄的照片进行比对:“十四年前没这个金属栏杆。”“看栏杆的老化情况,”李泽文曲起手指,敲了一下栏杆,“估计是出事后加的。”“根据照片,他的书包就放在这里,这里应该是他坠楼的地方。”三个人站在潘越坠楼的所在。李泽文伸手从周翼手中接过了照片,他拿着照片,从栏杆边探头往下看去,并且看了很久。二十米的垂直高度,坠下去生还可能性很小,就算活着,伤残率也极高。一个人要伤心到什么程度,下怎么样的决心才能从这里跳下去?或者说,一个人要恶毒狡诈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人从这里摔下去?这里面向学校的大操场,此时操场正在被热辣的阳光烧烤,操场上热力沸腾,让人疑心塑胶跑道几乎要晒得融化;在大操场的另一头,则是一栋结构和初中部教学楼相仿的建筑。“那栋大楼是?”李泽文指了指这栋和初中部教学楼遥遥相对的大楼。“当时是高中部。”“高中部的屋顶没有天文台。”“一个学校只需要一个天文台。”郗羽说,“其实这一个天文台也没发挥应有的作用。”“高中部上不上晚自习?”“要上的,通常要上到九点半左右,”郗羽说,“教授,你怎么问这事?”“我在想天文台为什么不修在高中部的大楼上。”“就是你说的这个原因。在初中部的楼顶修天文台,可以晚上六点开始施工。而且高中部教学楼距离学生宿舍比较近,晚上施工容易吵到住校的同学。”李泽文又一次拿出手机拍下了操场那边的高中部教学楼,然后道:“没什么可看的了,下楼吧。”“也许还有的。”郗羽吸取了刚刚的教训,仔细观察着这些金属栏杆,还伸手去摸了摸,肯定地下结论,“教授,你看,栏杆上的灰尘好像也不多,看来最近是有人上过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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