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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翡想得比较简单，她倒不是怕别的，主要李瑾容都一直说自己没得到破雪刀的真传，她自己不过学了一点皮毛，就整天让人&ldo;传人传人&rdo;的叫，感觉还不够给祖宗抹黑的，因此当时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谢允的话。可能是前一段时间过得太惊心动魄，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简直堪称太平。谢允写完了他那出荒谬的新戏，周翡则终于把马车赶顺溜了，吴楚楚也越来越没有大家小姐的矜持。不知是不是突然有了来自外界的压力，周翡好像是个临时抱佛脚的学童，每天胆战心惊地担心别人揪住她&ldo;考试&rdo;，只有抓紧一切时间，不分昼夜地磨练起她的破雪刀来。连吃饭的时候她都不闲着，周翡时常吃着吃着眼睛就直了，一眨不眨地盯着筷子尖。谢允将筷子伸过去，十分手欠地在她眼前晃了晃：&ldo;哎……&rdo;周翡想也不想，手腕一翻，便以木筷为刀，一招&ldo;分海&rdo;敲了过去，谢允的筷子应声而折。谢允：&ldo;……&rdo;吴楚楚只好忍无可忍地出面调停：&ldo;食不言寝不语，打架也不行！&rdo;当然，周翡也没有太过躲躲藏藏，毕竟，没人猜得到所谓的&ldo;南刀传人&rdo;长成这样，在一路上越发千奇百怪的江湖谣言中，周翡的形象已经从一位&ldo;五大三粗扛大刀的女侠&rdo;，变成了&ldo;青面獠牙一掌拍死熊的大妖怪&rdo;。一路平平安安地到了邵阳，谢允的&ldo;寒鸦声&rdo;正式完稿，三人也便安顿下来。傍晚时分，谢允动手给自己改头换面一番，他给自己贴了两撇小胡子，还不知怎么涂涂抹抹了几下，在脸上弄了几道皱纹，一转身，他就从一个翩翩风度的公子哥打扮成了一个满口&ldo;呜呼哀哉&rdo;的中年书生，惟妙惟肖，几乎是大变活人。谢允酸唧唧地整了整自己的领子：&ldo;现在老朽就是&lso;千岁忧&rso;了，怎么样？&rdo;周翡如实评价道：&ldo;你要是往小碟子里一躺，吃饺子的时候可以直接蘸。&rdo;谢允拿扇子在她头顶一拍：&ldo;丫头无礼，怎么跟老爷说话呢？&rdo;周翡伸手拨开他的狗爪。她也不是头一回给人装丫头，在王老夫人身边的时候还能蹭马车坐。可是老夫人身边带个小丫头正常，一个浑身上下写满了&ldo;大爷文章天下第一&rdo;的酸爷们儿身边也带个小丫头……那不是老不正经吗？谢允听闻她的顾虑，十分震惊地问道：&ldo;你居然以为千岁忧是个正经人，你怎么想的？天下久试不第的书生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我要是不写淫词艳曲，怎么从中脱颖而出？&rdo;周翡：&ldo;……&rdo;谢允挤眉弄眼地冲她招招手，说道：&ldo;我卖戏去，吴小姐是大家闺秀，我带在身边觉得多有不便，你呢，怎么样，敢不敢跟我长长见识？&rdo;周翡觉得不太好，即使她手中刀上已经沾过不少血，依然觉得跟一个写淫词艳曲的男人混在一起不是什么长脸的事。谢允：&ldo;去不去？不去我可走了。&rdo;周翡只矜持了片刻，二话没说就跟上了。谢允似乎对邵阳十分熟悉‐‐他好像到哪都&ldo;宾至如归&rdo;似的，沿途指点风物，侃侃而谈，周翡都怀疑他是编的。见他又驾轻就熟地钻进一条让人眼花缭乱的小巷子，周翡终于忍不住问道：&ldo;你怎么这么熟？&rdo;谢允一本正经地回道：&ldo;我在这要过饭。&rdo;周翡：&ldo;你……啥？&rdo;&ldo;我小时候，老师嫌我太娇气，功夫也不肯好好教我，让我分文没有的出去要三年饭，还答应只要我三年以后没饿死，他就教我一套保命的功夫。我呢，在丐帮混过，混得不太好，丐帮虽然自称是白道，但是这帮花子里有好多不是东西的滚刀肉，大乞丐欺负小乞丐蔚然成风，很不友爱，我只好愤然叛出，剃了头去当了和尚，和尚有真有假，人品普遍比花子好一点，有些秃头还真能念几句经，会念经的要饭就轻松多了，特别是我还十分英俊潇洒……&rdo;周翡当他放屁，木着脸，压低声音问道：&ldo;令师没被诛九族啊？&rdo;谢允顶着中年书生那张老脸，得意洋洋地哈哈一笑，将折扇打开忽闪了几下，叹道：&ldo;你自己非要问，说了又不信……唉，女人。&rdo;&ldo;女人怎么了？&rdo;小巷子一头，突然打开一扇窗户，一个女人冒出头来，她探出半身来，托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睨了谢允一眼。那女人长得说不上多端正，然而眉目修长，半睁不睁的眼角好像挂着一条小小的钩子，神情倦怠，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她素白的鹅蛋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ldo;千岁忧先生，几年不见了，风流依旧。&rdo;谢允冲她一拱手：&ldo;老板娘，几年不见了，被你颠过去的众生怕是站不起来啦。&rdo;&ldo;老板娘&rdo;听了这番油腔滑调，非但没生气，反而有点得意，冲他一勾手指道：&ldo;带好东西了吗？带了就上来，没带就滚，老娘不招待你这种穷酸。&rdo;谢允哈哈一笑，回头冲周翡招招手，小声道：&ldo;这是金主，卖了钱给你买把好刀，一会好好说话，别捅娄子。&rdo;除了四十八寨的长辈，周翡见过岳阳外的粗野村妇，见过吴家的夫人和千金，见过疯疯癫癫的段九娘……可是这个&ldo;老板娘&rdo;跟她们每个人都不一样‐‐她的骨头看起来轻飘飘的，柔软得好像怎么折都可以。周翡这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还不知什么叫做&ldo;风尘气&rdo;。小巷尽头有一扇很窄的门，一看就不是正门。楼上的老板娘亲自下来给他们开了门：&ldo;进来……咦？&rdo;她忽然看见了谢允身后的周翡，睁着一双桃花眼有些惊奇地打量了周翡片刻，掩口笑道：&ldo;哪拐来的小美人？&rdo;谢允面不改色地掰道：&ldo;我闺女，叫谢红玉。&rdo;周翡：&ldo;……&rdo;有个人是不是活腻了！老板娘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明显不信，但也没多问。她懒洋洋地迈开步子，将两人带了进去，后院不算大，但四下开满了花，墙边堆满了花架子，乍一看姹紫嫣红的，中间还有个秋千，旁边的小桌上放着琴，一股幽香无处不在，不知是从哪传出来的，周翡应接不暇地悄悄四处打量，只觉得其中说不出的别致。老板娘伸出涂满蔻丹的手，冲谢允一摊：&ldo;拿来吧。&rdo;谢允从怀中摸出他那卷装订好了的&ldo;寒鸦声&rdo;递过去，还不误回手在周翡面前打了个指响，以防她东张西望一脚踏进人家鱼池里。老板娘捧了他的本子，施施然走到秋千前坐下，指着石桌石凳对谢允他们说道：&ldo;二位坐。&rdo;说话间，好几个穿红戴绿的美貌少女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端茶倒水之余还不忘跟谢允&ldo;先生长先生短&rdo;地贫上几句‐‐有一个还伸手捏了周翡的脸。周翡：&ldo;……&rdo;她老老实实在旁边坐着也能被殃及池鱼！这些姑娘看起来和谢允颇为熟稔，不知为什么，对他却并不放肆，反而有些拘谨的恭敬。老板娘没多久就翻完了，随即她若有所思片刻，抬头看了看谢允。谢允：&ldo;怎么？&rdo;&ldo;你确定要给我这本？&rdo;老板娘问道，&ldo;总觉着你是拿了别人的血泪出来卖笑。&rdo;&ldo;是卖唱，啧，我卖艺不卖身，说那么难听。&rdo;谢允轻描淡写地纠正道，&ldo;血泪这东西，自己吃也是恶心，讲给别人听也是不合时宜，我借来换点路费，岂不物尽其用？&rdo;老板娘目光一转，&ldo;噗嗤&rdo;一笑，说道：&ldo;行吧，我收了，老规矩。&rdo;她话音刚落，就有个少女端着个托盘过来，递上一个锦囊。谢允接过来垫了垫，连看都没看，便收入怀中：&ldo;就知道老板娘痛快……其实这回还有另一件事相求。&rdo;老板娘竖起一根手指。谢允从善如流地从那锦囊里拈了一片金叶子送还回去。周翡看明白了，她觉得谢允卖戏根本不是为了路费，是为了买消息。老板娘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来，冷笑道：&ldo;拿老娘的钱打发老娘，真有你的，有话说，有屁放！&rdo;谢允道：&ldo;我想问老板娘一个消息，十二重臣护送当今南下时，几个文官舍命也不够，因此路上必有高人护送，当时除了殷闻岚，随行之人中是否还有齐门，是否还有那么一两个……不在正道上的朋友？&rdo;老板娘一愣，将金叶子缓缓推回给谢允，说道：&ldo;我不知道，就算知道，这消息也不是一片金叶子买得下来的。&rdo;谢允目光一闪：&ldo;我可以交换……&rdo;他话没说完，一个脚步有些慌张的少女快步走进后院，趴在老板娘耳边低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