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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舒抬头斜眼看他,皮笑肉不笑:“你这是在怀疑夏江敏?”被说穿心思,薛睿竟然大方认了:“是觉得她古怪,恕我直言,她在刚巧在死者遇害之前出现,又同死者有过接触。夏江盈的死,即便不是她造成,也同她脱不了关系。”余舒稍一沉默,兀然低声道:“那你怎么不猜测,或许是夏江盈住错了房间,死于非命呢?”薛睿脸色忽变,向前一步逼近余舒,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是说?”余舒在薛睿的注视下面不改色,背着两手后退开来,朝他摇头:“我可什么都没说——走了,这案子你们好好查吧,但愿能早日抓到凶手。”看她要溜,薛睿并未挽留,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背影,揣摩着她刚才那一点提醒。立个字据吧说来都是名声所累,为避嫌,南方易首夏江家的小姐在京城学易,傍身的只有两个护卫和一个丫鬟,出了事,连个做主拿主意的人都找不到。女仵作验尸后,夏江盈被送往义庄,夏明明难得显露出了有主见的一面,安排护卫陪送,又亲自到附近驿馆修书回家,事情办妥,才同丫鬟回到女馆内,整理夏江盈生前遗物,审案的事,全交由大理寺去办。在这节骨眼上,余舒当然不会留下夏明明不管,从头到尾陪着她,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忙,她都义不容辞。夏明明一心伤感,并未有对夏江盈的死起什么疑心,余舒对她梦中夏江盈死在下雨天,而现实并未下雨这一点不妥,心存疑窦,她十分怀疑,夏江盈是躲过了夏明明梦中所预示的死局,而恰好进入了另一个死局。这些猜疑,余舒并未在夏明明面前提起,只是对薛睿稍一提醒,留给大理寺去头疼。夏江盈一死,夏明明就没再住在丰源客栈的必要,安排丫鬟和护卫住在城北客栈,方便随时打听案情进展。傍晚时候雇了一辆马车,装着夏江盈的一部分遗物,同余舒回了回兴街的住处。余小修看到走没两天的夏明明去而复返,察觉到气氛不对,聪明的没有出言调侃,而是帮着余舒将她的行李拎到屋里,在余舒的吩咐下,去给夏明明收拾房间。铺好床,余舒就推着失魂落魄的夏明明回屋躺下,带上门让她一个人静一静。门一关上,就听到屋里响起哭声,余舒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脸色黯了黯。景尘和余小修就在院子里等她,一看她出来,余小修便凑上前,指着屋门小声问道:“她这是怎么了?”余舒朝他招招手,领着两个人到厨房门口,避开了夏明明窗前,是不想让她听到。“明明的四姐死了。”“啊?”景尘错愕,余小修吃惊地张大嘴:“怎、怎么死了啊?不是说——”余舒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打断他的话,压低声音道:“好了,不关你的事不要多问,到厨房去起火,待会儿我做晚饭。”余小修挠挠头,同情地看看夏明明的房门,听话地进了厨房。余舒回到屋里,取了纸笔和簿册拿到还未被夜幕遮掩的堂屋,面无表情地研好墨,将夏江盈的生辰八字同遇害时日收录在册中,做完这些,看着她专门用来记载各种祸事的册子,脑海中忽就浮现起夏江盈苍白的死状,揉揉额头,有些心浮气躁。景尘无声地走进来,引亮了桌上的油灯,外面天色已暗,视线突然变亮,余舒眨眨眼睛,扭头同景尘视线撞上,不知为何,看到那对清澈干净能映出她人影的眸子,烦躁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景尘在余舒左手边坐下,见她忙完了手边事情,便倒了一杯茶用手指沾取,在桌面上写到:‘在想什么?’余舒看着桌上缓缓散开的透明水珠,稍一走神,便脱口而出:“我在想我是不是有些无情?”当日听到夏明明的噩梦,她就不觉得那夏江盈的死同她有什么干系,若非事关夏明明,她连插手都不会,可真的这个人死了,亲眼看到夏江盈的死状,看到夏明明的悲恸,她又因为同情生出几分后悔。她甚至会想,假如她没有漫不经心地对待这件事,不是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那夏江盈会不会就能躲过这一劫。。…这种马后炮的想法,算不算是老虎挂念珠,假慈悲?余舒自嘲地抿起嘴角,就见景尘对她摇头,用一个动作否认了她对自己的嘲讽,又用一行水写的字反驳了她对自己的质疑:‘你很善良。’余舒盯着桌面上被昏黄的灯光描绘的一闪一闪的字眼,沉默片刻,记起彼时,这人就曾对她说过这句话,抬起头,凝视着景尘那张不食烟火的脸上流露的认真,一时竟觉得这个以往对她来说高不可攀又暗藏嘲弄的词语,变得亲切可爱起来。“谢谢,”余舒轻声道,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扫愁容,手托着腮,对景尘道:“经你这么一说,我倒发现自己真的挺善良的,你瞧,你和明明的性命都算是我救的吧,一路上我照顾你们两个,出钱又出力,起早贪黑地出去赚钱,让你们吃饱穿暖,对你们是不是好的没话说?”虽然听到有人这么自己夸奖自己不大对头,但景尘还是点点头,赞同了她的说法。失忆前的人和事他都不记得,如果只说失忆后,她无疑是对他最好的人。余舒见他中套,面上不露分毫,“那你说,我对你这么好,你日后是不是该想办法报答我?”景尘毫不迟疑地点头。余舒一边暗笑他好糊弄,一边飞快起身,回屋去取了一张干净的藤纸,放在他面前,将毛笔递给他,趾高气扬地命令道:“呐,我说你写。”景尘从她手中接过笔,蘸上墨,等她讲。余舒挠挠下巴,想了想才道:“你就写——我,龙虎山景尘道人因义阳余舒所救,得保性命,今日立据,他日恢复记忆后,未经她许可,不得擅自离去。”景尘写到一半,就停下来,抬头看着余舒,不是说要他报答吗,为何要这样写?余舒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又不能老实同他说,她是怕他记起事后,因为那劳什子计都星,又同她说什么“就此别过”的混话,然后一走了之,同她老死不相往来。那她照顾他这么久,不是鸡孵鸭子蛋,白忙活了?“看什么看,让你写就写,快写。”余舒虎着脸敲敲桌子,虚张声势地催促。景尘点头,固然不解其意,还是照她所说地写下来。“唔,再补上一句——有违此言,来世就让我做条癞皮狗。”余舒有些得意,这条“毒誓”还是她跟着青铮道人学的,狠毒又不失人性,比那些个死爹死娘的丧心咒要有品位多了。景尘手一顿,抬眼看着余舒得意洋洋的脸,一手握拳抵在唇下,无声低笑。余舒见他突然就乐了,纳闷了一瞬,便恍悟过来刚才她自己骂了自己是癞皮狗,脸黑了黑,恼羞成怒地拍了下桌子:“笑什么笑,快写,写你是条癞皮狗,不是我。”被她故意骂到,景尘不与她计较,忍住笑意,提笔把这句话补全,既不会违背,立誓又何妨。余舒看他写好了,就把这张字据抽走,看看上头,发现除了一处“她”被写成“他”外,并无其他错误,满意地点点头,呼呼把墨迹吹干,小心折了两下,钻进屋里,收进了柜子最下头,同她那把爬满绿锈的上古宝剑放在一个布囊中。景尘两手交握,坐在堂屋里,从容地看着门内余舒举动,面露浅笑,眼中少许纵容。这时的他还不清楚,自己方才立下的究竟是什么。夏明明尚未从丧姐的打击中恢复,情绪低落,留她在家里,余小修不会哄人,景尘又和她没什么话说,要是她情绪上来,想找个人倾诉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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