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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麈尾啊?”比玉看了看荀宝和夏侯门二人,每人手里都摇着一把麈尾,有些尴尬,急得直拍手道,“二位哥哥,我来的匆忙,忘了带了,怎么办?”
比玉想回家去取,但又想到自己是私自跑出来的,如果回去,万一被家里人看见,肯定就不放自己出来了。三人想了想,一时也没有主意。忽然,荀宝看见路边有一家当铺,眼前一亮,道:“咦,我们何不到这里去看看,说不定就有呢。”
走进当铺,掌柜的见来了几位公子哥,忙笑迎着问:“三位公子……”
未等对方把话未说完,比玉便急切地问道:“你铺里可有麈尾?”
掌柜的道:“公子你问的真巧,前些日有位客人当的麈尾,如今刚刚过了期限,想是不来赎取了,你看看,中意否?”
掌柜的一边说,一边拿过一把麈尾来。麈尾类似小蒲扇,但比蒲扇要昂贵得多。它的主体是一块下端平直,上端逐渐尖圆的木板,木板的两侧插满麈等野生动物的毛,尾端有柄,柄的材料不尽相同,好的有玉制的、犀牛角制的,次的也有竹制的、木制的,可以用来驱赶蚊蝇、掸拂尘土,也可用来扇凉、把玩。手持一把麈尾是当时士族时尚的标志。
比玉接过来一看,很不中意,道:“上面的毛怎么像是牛尾的,而且柄也只是个银柄的,像他们二位这样的,珊瑚柄或是象牙柄的没有吗?”
掌柜的摇头道:“这种东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公子想要昂贵的,一时怎么会有?”
荀宝道:“什么贵啊贱的,先凑合着用吧。如果不喜欢,回来大不了甩了它就是了。”
比玉满心不愿意,但也没有别的办法,抓起麈尾就走。掌柜的见状忙拦住道:“你还没给钱呢,怎么就走?”
比玉一听傻了眼,原来自己出门,总是有仆人跟着,自己身上从未带过钱,他看向夏侯门和荀宝,哪知二人都用无助的眼神告诉他——我们也没带钱,爱莫能助。
掌柜的看了冷笑道:“原来你们这些公子全都一个德行,只管拿东西,不管给钱。”比玉一气之下,将长袍脱下,掷给掌柜的道:“这件袍子押给你,你看成吗?”
那掌柜的接过袍子细看,发现不光袍子本身是上乘货色,而且袍子上还有一个极精致的白玉带钩,除去袍子不算,光是这玉带钩就值好几把麈尾,这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可还没等他高兴完,就听荀宝笑道:“简直胡闹,你把袍子抵给他,麈尾是有了,可你总不能光着身子吧?”
一句话提醒了比玉,他又重新犯了难。夏侯门在旁边叹道:“看来今天南街柳林是去不成了。即便去了,天色将晚,他们也该散场了。”
比玉听如此说,更加着了急。掌柜的看了,唯恐比玉反悔,但对方没有衣服,交易固然是难成的。情急之下,他忽然想起有一件压箱底的衫子,有将近一年没有出手了,又不值什么钱,何不就抵给他?想到这里,便笑向比玉道:“公子不必犯难。我这里有一件衫子,是一位公子前日留下的,约好今天来取的,看你这般着急,就先让你拿去好了。”
比玉一听,来了精神,可是又觉得不大对:“人家今天来取,你却给了我,那你怎么向人家交代?”
掌柜的道:“我见公子这样好人,不忍公子懊恼,如果对方来取,我只能将你的这件袍子转抵给他。只是这样的话,这件袍子你就不能来赎了。”
比玉不辨好坏,听后感激不尽,欣然同意。穿上那件衫子,拿起麈尾,同荀宝、夏侯门匆匆向南走去。
阿妙、阿妍、阿吉三人等不及阿壮套好车,就沿大街寻找比玉,追了半日,也不见踪影。三人跑的喘吁吁,连累带急,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他们见这样找下去不是法,商量了一下,就分为两路,一路向南,一路向西。阿妙和阿妍向南,阿吉向西。
走过一个街口,在路过这家当铺的时候,阿妙和阿妍四下里张望了一会儿,无意间向里扫了一眼,恰好看见当铺的掌柜正拿着比玉的袍子和那个玉带钩在偷偷欣赏。这家伙得了个大便宜,在比玉他们走后,便迫不及待地拿出来欣赏,并暗暗高兴:这个玉带钩不算,单这件袍子就值几把麈尾和几件衫子的价钱,今天算是赚到了。哈哈哈,现在的公子哥啊,不知道是有钱任性还是不谙世事!
阿妙看在眼里,心中狐疑道:“这件袍子怎么跟我家公子所穿的那么像?”阿妍也看出来了,两个人一对眼神,走进铺中,隔着柜台将袍子细细地扫了两眼,就已经确定九成了。比玉日常的衣食住行全都由她们二人打理,这件袍子比她们自己穿的衣服还要熟悉,怎么会不认得?又看见了那个玉带钩,更加确定无疑。阿妙迫不及待地向掌柜问道:“这是我家公子的袍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我家公子人呢?”
“你这女娘好生可笑,我管你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当铺里的东西当然是有人典的,难道我是抢来的不成?”掌柜的说完哼了一声。
阿妍见阿妙说话惹掌柜的生了气,便拉过阿妙,陪笑道:“店家,我们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典这件袍子的是个什么人?”
掌柜的没好气地道:“是一位公子,与他同来的还有两个人,都是公子模样。”
阿妙听了又喜又急,“正是我家公子,他人呢?为什么要典这袍子?天还冷,他典了袍子穿的什么?”
掌柜的听阿妙说话的意思,好像只是在意典当袍子的人,并不是在这件袍子上,便放了心,又见她急得面红心蹙,十分好笑,气也就消了,就如实对她们二人说道:“那三位公子要去南边柳林参加清谈,但缺少麈尾,所以就把袍子典了。哦,不对,不能说是典了,应该是说我发了善心,又给了他一件衫子,以物换物,你们没有赎回权了……”
二人听了掌柜的话,根本无心在意那袍子,而是按照他说的路线,向南追去。
比玉跟随夏侯门、荀宝沿街向南行,远远望见路边有一小片柳树林。此时的季节天已暖和,柳树上的新芽早已长成了嫩绿的叶子,长长的柳枝下垂着,随风摇动。柳林下是一片绿茵茵的青草地,草地上聚集着不少人。比玉见了,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反倒把夏侯门和荀宝甩在后面。到了人群外围,发现果如荀宝所说,这些人手里大多都拿着一把麈尾,宽衣博带,不是文人雅士就是世家公子。这些人并不是规规矩矩地面对面站着或是围成一圈,而是各自据着胡床,铺着毡席,或箕踞或侧坐,并不拘于一式,一派散漫悠闲之态。人群中间,有一人坐在毡席上,正滔滔不绝地讲述大道,不时跟旁边的人辩论几句。这些人虽形态散漫,对讲道者却是保持谦恭的姿态聆听着。
金马门外聚群贤,铜驼陌上集少年。
这是一个崇尚形貌的时代,站在洛阳的街陌上,无论在哪里,准能看见美少年;这又是个放飞思想的时代,竹林下,高堂内,都少不了一众名士的身影。
谈玄是这一时期最独特的文化特点,也是晋时名士们最热衷、最时尚的娱乐活动。
汉末以来,社会动乱不堪,各个军阀打来打去,朝代不断更迭。即便同一朝廷内部,各派势力争权夺势,欺压皇权,又利用皇权打击对手,得势的人固然得意,但谁也不敢保证永远得势。在这样的乱世,普通寒庶之人自然免不了离乱之苦,就连世家大族,也不敢保证自己哪天不受牵连。这样一来,他们不得不变得谨言慎行:一则,以前有很多立志改变现状、有所作为的人往往都失败了,这导致他们对社会稳定不抱希望,在主观上就变得消极无为,不再考虑改变现状;二则,在客观上,为避免被对手抓住把柄惹祸上身,这些士族们在公开场合又不敢谈论政事。这些世家子弟往往都是读书人,他们聚集时,本应该谈论《五经》、《论语》之类,可是统治者们奉行的儒家学说往往又都与政治沾边,所以,儒家学说是万万不能谈的。既然儒家有为思想令他们失望,那么,与儒家有为对应的老子的清静无为思想自然被纳入了他们谈论的范围。他们从《道德经》延伸到《庄子》、《易经》,久而久之,形成了一门独特的学说——玄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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