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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他不断地道歉。“谢子京,你看着我。”秦戈说,“如果你不看我,我再也不会跟你说话。”谢子京松了手,他先低头擦了擦脸,之后才敢抬头。秦戈靠近了他,吻他的下巴,他的嘴唇和残留着泪痕的脸颊。“……我错了。”谢子京在他亲吻的间隙里艰难地说。“你没做错任何事。”秦戈贴近他,声音如同呼吸一样急促,从口中流淌出来,潜入彼此唇舌,“是谁说你‘海域’恶心?卢青来?”谢子京这一次终于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点了点头。“卢老师是对的。没有人的‘海域’跟我一样……它很不正常。”“不正常的人是卢青来。”秦戈捧着谢子京的脸,恨不能撬开他的脑袋,把卢青来给他灌输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儿揪出来扔开,他看着谢子京,斩钉截铁地说,“你的‘海域’不恶心,你也不恶心。一定会有人喜欢你的,比如我,比如白小园和唐错。谢子京,世界上有你真的太好了,你知道我不喜欢高天月,但我唯一感激他的一件事就是他让你来到了调剂科,让我认识了你。”秦戈的声音也在发抖。他已经很多年不习惯这样直接地表露自己。“如果你真的看到了一些什么,所有人都会感谢你。”秦戈看着谢子京泛红的眼眶,“尤其是我,你记住了。我永远感激你,为过去和现在的所有事。”谢子京又一次紧紧地拥抱了他。“我知道你曾经可怜我。”他喃喃低语,声线湿润低沉,在秦戈耳边萦绕,“我不需要可怜,也不想要感激。”秦戈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但谢子京狠狠深呼吸之后,把立刻就要说出来的那句话吞了回去。“你进来吧,秦戈。”他低声说,“但如果你被我的‘海域’吓到了,我可能会恨你。”秦戈闭上了眼睛。温暖的力量从他身上涌起,柔软厚实,把两个人都包裹在内。细细的毛发摩挲着谢子京冰凉的手臂和脸庞,他眼泪落了下来,不安让他除了紧抱秦戈之外,什么都做不了。谢子京的“海域”一如往常,秦戈没有看到任何明显的变化。他拉开了第三个抽屉,花束仍旧放在里面。但这次再看,秦戈心里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第二个抽屉里还有谢子京的荣誉证书和当日的照片。谢子京的眼神盯着镜头之外的某个人,嘴角含笑。秦戈自己从未意识到的往事轰然落在面前,他把谢子京的照片和台面上自己的照片摆在一块儿,良久后才说了句“傻子”。身后的衣柜嘎然一响,开了一道缝。秦戈立刻站起,冲到衣柜面前,一下把柜门打开。衣柜里蹲坐着一个人。猝然涌入的光线映亮他的脸,秦戈看着那人,心脏怦怦乱跳:是年轻的谢子京。与照片中的少年留着一模一样的发型,穿着一模一样的运动服。衣柜里的谢子京看着秦戈,冲他张开了手臂。秦戈抱住了他,此时忽然看见衣柜漆黑的角落里,似乎有风灌进来,吹动了他和谢子京的头发。柜门猛地关上了,谢子京和他都倒在房间的地板上。天花板上没有灯,但房内永远明亮。18岁的谢子京跨坐在他身上,弯下腰,小心地吻了吻他,然后趴在秦戈身上,用异常大的力气把秦戈束缚在自己怀里。“你长大了。”他的声音和现在的谢子京很不一样,还没有被烟草侵蚀,仍旧带着少年时代的一点点稚气,“我一直很想这样和你躺在一起。”秦戈:“……从什么时候开始?”谢子京:“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秦戈:“技能大赛?小弟弟,我那时候才14岁。”谢子京年轻的脸上挂着笑容:“14岁比现在更可爱。”秦戈骂了他一句“变态”。谢子京堵上了他的嘴,亲了一会儿之后抬起头,直直盯着秦戈。秦戈也正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这不正常。有一个声音提醒秦戈:这很不正常。眼前的谢子京显然就是谢子京“海域”里的自我意识。但他却仍然是18岁时候的形态——每一个人的自我意识都会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而发生变化,不可能永远是一副相貌,除非哨兵或向导的精神世界永远停滞在某一个岁数之中。“极物寺到底发生了什么?”秦戈问他。谢子京从他身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说了之后我会哭的。”他抬手指着天花板,“他也会难过。”“我会安慰你。”秦戈说,“我永远都会陪着你。”眼前的少年笑了一下,眼圈一分分红起来:“我喜欢这句话,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很多记忆都已经消失了,或者没办法串联起来。但是有部分特别深刻的还残留着。”他指着自己的脑袋,“我和爸妈的第一站是拉萨。”在拉萨落地之后,一家三口去拜访了谢子京母亲的同学,受到了热情的接待。策划具体行程的时候,父亲执意要去看一看极物寺和极物寺附近的鹿泉。数日后三人告别母亲的同学,开着租来的车启程。路上走了很远,边走边停,玩得自在开心。抵达极物寺的前一夜,他们在附近的一个民宿里过夜。民宿的老板知道他们要去极物寺之后,强烈建议一定要在晚上多停留一会儿:最近天象异常,人们都说干涸已久的鹿泉说不定会重新涌出甘甜的地下水。谢子京突然来了兴趣。为了满足他的愿望,翌日启程时,他们三个人都做好了在鹿泉周围扎营的准备。第二天傍晚,离开极物寺的一家三口开始按照地图和向导的指示,徒步前往鹿泉。“到此为止。”谢子京说,“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完全记不清楚了。”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父母不在身边。几个哨兵和向导在病房里活动,见他苏醒,立刻凑上来询问。谢子京是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父母失踪了。无论是鹿泉还是极物寺,都找不到两个人的下落。“你记得那天的日期吗?”秦戈问。“8月7日。”秦戈沉默了。“是同一天吗?”谢子京问,“和鹿泉?”“是。”秦戈点头。很奇怪,他心里没有悲戚也没有愤怒,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沉重的忧虑。当年的鹿泉事件不仅让鹰隼支队全体人员丧生,还导致了两个局外人的失踪。高天月这样的职位都查不到的内容……他们真的可以查得出来么?但一想到高天月,秦戈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谢子京是高天月强行塞进调剂科,塞到秦戈身边来的。秦戈是危机办唯一一个精神调剂师,能在谢子京“海域”进行深潜的,又能被高天月调动的,只有他一个。“谢子京,房间之外是什么?”秦戈握住谢子京的手,“你自己肯定知道,对不对?你骗我说只有这个房间,这是不可能的。明明连卢青来都晓得你……”谢子京牵着他的手,让他跟随自己站起来。秦戈发现即便是在“海域”之中,谢子京的自我意识居然还是在微微颤抖。这是强烈的恐惧。秦戈不知道让他恐惧的,到底是房间之外的内容,还是要探索房间外部的自己。卢青来反复告诫他,谢子京用这个房间来维系自己的“正常”,房间之外是谢子京本人都无法面对的残酷海域。秦戈心中忐忑,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萌生了怯意:别进去了,别探索了,这会让谢子京陷入痛苦。但少年紧紧牵着他的手,即便恐惧,也仍旧一步步带着他,走入了衣柜。秦戈像是穿过了一片冰凉的水。黑暗如同无孔不入的寒意,裹挟着他的全部意识。他离开那片水,踏入了房间外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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