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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天黑得很早,冷得也快。
李陵过来表示要在此住一晚,当他的手下把穹庐搭好,纵使是个体力活所有人都要冻僵了。
穹庐有两个,李陵邀请苏武索勒四人一起吃喝,其余匈奴士兵都在另一个帐篷中。
篝火很旺,也是两个,李陵苏武坐在一处,另一座篝火围坐着索勒三人和丹琳阿桑。阿桑将烤好的羊肉切下来拿去给李陵和苏武,丹琳割了块肉没好气地递给索勒,吐出两字:“给你!”
索勒既受宠若惊又很不自然,赶紧接过来,笑道:“多谢丹琳姑娘!”
丹琳冷“哼”一声,一刀子又割下一块羊肉,动作飞快麻利,不禁让人联想如果这把匕首是飞刀的话,谁能躲得开?!
索勒微微打了个激灵,去拿酒碗的手却伸到了孔雀的酒碗里。在孔雀的注视下,他心虚地把自己的酒和
孔雀的对换,又把手中的肉递到孔雀面前,干巴巴地问道:“你吃?”
孔雀在白天就看出来这两人关系不一般了,他最了解索勒多情的性子,也没少见他和姑娘们调情嬉戏,经验告诉自己这个丹琳姑娘不好惹,自己可别趟这浑水。于是,孔雀理都未理索勒,转头接过阿干达递过来的羊肉,道了声谢,一边吃一边静静无言等着看好戏。
索勒那边吃了口肉,喝了口酒,假装无视丹琳,而丹琳则一边瞪着索勒一边狠狠咬着肉,仿佛那是索勒的肉似的。
连阿干达都看出气氛不对,他刚要说话,孔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举起酒碗示意阿干达,两碗相碰,孔雀低声道:“莫管他们,我们喝我们的,苏先生那边也在谈事,我们小声些。”
那边,李陵与苏武说的话正徐徐传来。
“我相信很快!兄长,你很快就要回到故国了。”李陵的声音透着悲凉与无奈。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延年还有其他人,不会怪你的!”苏武的语气缓慢苍老依旧,但内中的真挚情感谁都能参透,“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长卿啊,陪我一起归汉吧?那是我们的故乡,落叶终归根啊!”
李陵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掸去苏武破衣上的灰尘,谁知这一拍,里面的羊毛反而露了出来,这皮袄太旧了,已经禁不住拍打了。
李陵没有说话,他端起酒碗边喝边轻哼起诗歌:“径万里兮度沙漠,为君将兮奋匈奴。路穷绝兮矢刃摧,士众灭兮名已隤。老母已死,虽欲报恩将安归!”
其他人听不太懂,这汉家诗歌苏武与索勒地听得明明白白,索勒听着心情异常的沉重。
他自幼便知道李陵降匈奴的事,其实汉将降匈奴的并不少,只是李陵是李广的后代,打仗的能手,曾是万千将士心中的楷模。浚稽山一役五千步兵对阵八万匈奴主力,苦撑半月,经历多少生死劫,由侥幸突围而出的汉兵讲述出来。
李陵,原以为他已为国尽忠,却没想到被擒后投降了匈奴。
那些死在浚稽山的士兵家属如何肯干?姑母说的并没错,她说出了那些孤儿寡母心中的话——纵使天子没有杀你老母妻儿。没有夷你三族,你若以投降保命再归汉,可对得起浚稽山的亡灵?!
索勒原以为他是唾弃李陵的,但是,如今直接面对,他却发现根本恨不起来。他的感觉很微妙,他觉得李陵的无奈与委屈,他感同身受!
“李都…右校王,”索勒斟酌了一下还是叫了他在匈奴的称谓,他起身走过去抱拳道:“来时,长安信使带过话来,虽然右校王拒过博望侯,但霍大将军与上官将军都希望您可以重回长安,天子亦有此意。”
“为什么要回去?”说话的是丹琳,她忿而起身走过去怒视着索勒,道:“汉家皇帝不派人解围营救,却偏听偏信杀了李家族人,我们为什么要回去?你记得我的汉名,”她细长的手指戳着索勒的肩头,一字字道:“我叫——李,不,归!”
索勒能感觉到苏武李陵异样的目光,他有些尴尬,毕竟丹琳的父亲就在面前,要是误会了什么事情很是麻烦。他只好陪笑道:“丹琳姑娘,再怎么说,你也姓李不是,你的祖上可是我们汉家赫赫有名的飞将军呐!”
不说这个还好,听了这话丹琳又是一声娇哼,说话更加不客气,“你还好意思说,我祖父被逼自刎,你们汉家皇帝不管,我叔父被箭射亡,你们汉家皇帝还不管,现在要把我们骗回去杀了吗?我们才不要回去,那个狗皇帝…”
“丹琳!”这一声喝出自李陵之口,他训斥道:“不要胡说!”
丹琳虽然对父亲有些畏惧,但还是不服气地噘嘴道:“哪里胡说?阿爹这样不是那个皇帝害的吗?”
索勒软软地搭过腔来:“丹琳姑娘,你说的是先帝,现在早就不是了。”
“哪里不一样?现在不是也想把我们骗回去吗?我爹爹被害得还不够惨吗?”
索勒眨了眨眼,一时语塞。其实他也觉得是有些惨,但是,又不太对劲,该从哪里反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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