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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红纱只当她是以退为进的开脱,步步紧逼的冷声笑道,“本来就是,琵琶这等低俗之物,只配给下等人狎玩寻乐,怎么好拿到陛下的面前来有辱视听?陛下一国之君,岂会把这种下九流的东西看在眼里?”果不其然,她是完全不晓得柳妃的来历。而这一句话,也就等同于是把孝宗也损了进去。柳妃脸色一变,却未说话,而是凄惶一笑,对着孝宗在地上庄重的叩了个响头。她极其聪慧又识大体,即使面子里子再挂不住,也不会当众和纪红纱掐架给孝宗难堪。纪红纱正在洋洋自得之际,没能领会她这突如其来一个响头的含义,一时有些微愣。林皇后见着孝宗的脸色不好,眼珠子一转,急忙含笑出来打圆场,“这易九小姐大约也是想着推陈出新,让大家都乐一乐,柳妃你别往心里去,皇上,今日不是要给平阳侯践行的吗?别为这点小事耽误了宴会。”“嗯!”孝宗沉着脸,淡淡的应了声。林皇后亲自起身去扶了柳妃起来,一边小声的安慰道,“成妃向来有口无心,你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臣妾不敢!”柳妃咬着下唇,谦卑的垂首应道,眼中却忽冷忽热有种极为特别而复杂的情绪涌动。她虽然懂得步步为营,也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但无可否认,今天纪红纱这当众的一番话,的确是戳中她的痛处,让她真是吃在了心里。她的出身,就是她这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柳妃攥着拳头,沉默的坐回座位上,脸上表情封冻而起,再无一丝一毫闲适自在的笑容。纪红纱却未曾理会这边,一门心思的想要扳倒明乐。眼见着孝宗就要息事宁人,她就一咬牙,惋惜的叹了口气道,“皇后说的是,今日是为平阳侯践行的,平阳侯出征在即,本来是该讨个好彩头的,却不想——”孝宗极为关心东南海域那里的战事,如果能让他认定易明乐这奏了一半的曲子是凶兆,那么这件事就兹事体大,谁求情都没用了。这纪红纱,当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明乐心里冷冷一笑,刚要开口,却是彭修遥遥举杯一笑,道,“乐儿的心意,本侯很是感激,你这一曲阳关,我记下了,借你吉言,我一定早日凯旋回来,到时候还要你把整支曲子都奏给本侯听一听。”说完径自举杯,饮尽杯中酒。明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纪红纱满含杀意的一招,不曾想却被彭修这个当事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化解。她张了张嘴,还是不甘心,于是话锋一转,还是死咬着明乐不放,冷冷道,“只可惜曲子奏了一半,终究是不吉利的。易小姐,纵使您学艺不精,但是为了此次战事顺利,顺带着讨一个好彩头,莫不如换一把琵琶来,您继续奏完?”明乐手指伤了,此时血还不曾止住。她拿了彭修出征的事情做借口,明显就是以势压人。因为心里对此次战事分外重视,孝宗眉心皱了皱,手里握着酒杯迟疑了片刻。最疼爱的孙女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当众羞辱,老夫人已经相当不悦。她原也不是个争狠斗胜的脾气,此时护犊子的心起,忍不住怒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沉着脸道,“娘娘,九丫头是武安侯府的嫡出小姐,可不是宫里任由娘娘驱使责骂的乐师戏子,所以,请您适可而止吧!”“学艺不精是她认了的,难道本宫说错了吗?”纪红纱的个性哪是个会审时度势给人余地,当即便是脱口反驳。因为明妃和四皇子的关系,孝宗对武安侯府的这位老夫人一向都礼让有加。但他本就心性多疑又狭隘,虽然信任易明峰,却因为易和父子的死,对老夫人多少存了点戒心。若是换做别人,他未必会允许纪红纱当中胡闹,此时却是心思一动,暂且放任不管。“皇上和各位大人本来就在兴头上,她这一根弦断了影响了多少人?这都不算什么,而且平阳侯此次出征兹事体大,半分也马虎不得。”纪红纱没见孝宗阻止,便越发的有恃无恐,冷冷道,“老夫人就算是要护短,也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老夫人已然是怒极,但碍着她的身份又不敢造次,胸口起伏,脸色也有些微微涨红。正好易明菲换好了衣服和荣妃先后进来。出去溜了一圈回来,果然见到暝宸殿里闹了起来——荣妃心中大喜,脸上却跟着露出讶然的神色快走几步上前道,“臣妾不过才离开了一会儿,这是怎么了?易老夫人,您怎么起来了?”“娘娘!”易明菲一进殿门就听见纪红纱糟践自己的祖母和妹妹,忍不住快跑两步迎上去。李氏惊的面无血色,想要去拦却是晚了。易明菲快步跑到明了身边,打足了底气,竭力的维持一个不卑不亢的姿态对着纪红纱大声道,“我九妹妹方才站出来非她自己情愿,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而且陛下又有言在先,不过是寻个乐子聊做消遣,娘娘您未能尽兴是您自己的事,要找人出气也找自己的婢女去,怎好把气撒在我祖母身上来?”说完又满面焦急的去拉明乐的手,低声道,“怎么样?伤的重不重?”易明菲性子软糯,平时最不是个多话的。明乐却未想到,这个唯唯诺诺的七姐有朝一日竟会在御前站出来维护自己。心里一热的同时,她勉强压制住心头涌动的情绪,摇了摇头,“没事!”而眼见着易明菲这么个丫头就敢和自己定罪,纪红纱气的眼睛都绿了,猛地拍案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本宫面前岂由得你来随便说话?”“什么东西?”明乐眸光一凛,暂且松开易明菲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于万众瞩目之下和纪红纱对视,一个字一个字道,“我七姐姐是人,不是可以任由娘娘你想摔就摔想砸就砸的物什摆设。方才臣女一时失手,是臣女的过失,娘娘您有所不满责难臣女一人也便是了,如何要对臣女的祖母和姐姐也一再羞辱?”“什么羞辱?本宫不过是就事论事!”见到明乐站出来,纪红纱才觉得如愿以偿,冷声喝问道,“你这是用什么态度和本宫说话?这么气势汹汹的模样,本宫倒也还想问问你是意欲何为?”“臣女也只是就事论事要一个公道而已!”明乐扬眉,针锋相对的与她对视,“娘娘您是陛下宠妃,高人一等,臣女等人,自是不及娘娘您的出身那般高贵无双,可臣女等人纵使卑微,也都是朝中栋梁之臣的家眷。之前娘娘您说要让咱们献艺寻个乐子,臣女等不是名伶乐师,但是本着家中父辈的教诲,持着一颗忠君体恤之心,愿意博得陛下一笑。方才臣女一时失手已经向陛下请罪赔了不是,陛下都没有治罪臣女,娘娘您却这般不依不饶,可是臣女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娘娘了?让您看到臣女就如此这般的咬牙切齿?”在场的闺秀,都是京中名媛,个个身份显赫,也就是在孝宗面前,否则到了别处,代表的也是大邺皇室的脸面。纪红纱本身就是大兴人,她这个身份,拿当朝显贵家中的千金们寻乐——问题一涉及到国家体面之类的话题,味道就彻底变了。方才献过艺的几位小姐,脸色都隐隐的有几分不好看。孝宗此时也开始觉得纪红纱的确是做的有些过了,脸上颜色慢慢就有些不好看。一直默无声息坐在那里看戏的宋灏此时才是轻声一笑,稍稍侧身去和隔壁桌上的宋沛咬耳朵,道,“四哥,我记得你有个习惯,总爱带着金疮药在身上的是不是?”早年宋沛曾经有一次出门时候不小心坠马撞伤了头,当时因为没有马上请来太医,险些因为失血过多而送命,从那以后,他但凡出门都养成了随身携带一小瓶金疮药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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