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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渌婷压根不知余舒根本就看不上眼她,还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一脸纠结地接话道:“两只螃蟹十六条腿,四只钳子十二个脚。”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接下去,看客们倒是有趣,却不知当中难度,余舒起初语速还好,等数到二十只螃蟹以后,便猛地加快速度,候渌婷措手不及,结巴了一声才接上,慌慌忙忙地将算盘挪到眼前拨弄起来,以免大意出错。反观余舒,气定神闲地将两手插进袖子里,半闭半合着眼睛,别说是摸算盘,声音都不带打磕的,一口气儿接到五十一只螃蟹,还有余闲喝口茶润润喉。这一幕叫所有人看到,不禁佩服,就有人小声感慨:“难怪人家这个年岁便做了人上人,这才是真才实学呢。”就在不少人心生赞叹时,那候渌婷可吃了苦,接话接的口干舌燥,盯着算盘眼睛发痛,一个不小心,拨错了两个珠子,脑子一空,便愣在那里。“七十二只螃蟹……”晋左瑢几人心急,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提醒。余舒哪里会等她,“啪”地一声盖上茶杯,笑道:“候姑娘怎么不接了,我可等着呢。”候渌婷猛地回过神来,着急出声,谁知一张嘴嗓子哑的生疼,“啊啊”了两声,好像公鸭子在叫,没说出话,眼泪反倒是滚出来,脸色瞬间赤红,又听到不知哪儿来的几声窃笑,一时间恨不得钻进地缝。宴无好宴(六)“接不上就接不上吧,哭什么呢,”余舒把人逼到死角,仍不留情,嘲讽道:“就这点能耐,数都算不准,你也只能哭一哭鼻子,还学人家上门比斗,不知所谓。”想当初她为学精算,八条螃蟹腿早一遍晚一遍,数来数去,整整三年,一口气数个五百轻轻松松,不是她看不起人,存心以长博短,假如这姓候的小姑娘平日多在算功上有下过苦功,也不至于连一百只螃蟹都数不够。候渌婷被余舒几句话讽的无地自容,满脸羞愧,兴不起分毫倔性,掩面转过身去,不敢看几位师兄脸色,强忍着才没有夺门而出。晋左瑢自己才输了一局,不好说这小师妹的不是,却也没心情安慰。潘名轻叹一声,上前拍拍她后背,深深盯了余舒一眼,沉声道:“我师妹不如女算子,如先前所言,仍是平局。”余舒点了下头,看对面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题,便坐在椅子上静等。这一等又是一盏茶后,那候渌婷好不容易镇静下来,两眼红红地转过身子,对余舒道:“女算子,该我出题了。”余舒掀了掀眼皮,身都没起,“你说。”她敬可敬之人,重应重之情,这是脾气,亦是傲骨。她并不觉得以领先几百年的学术赢过这些古人有何沾沾自喜的,但她问心无愧,她今朝得以仰仗的,都是她曾经拿汗水一点一滴换取的。候渌婷侧目看了一眼朝她点头的晋左瑢,咬咬嘴唇,操着鼻音道:“有、有二十个士兵列队,每一行只能站四个士兵,要你来排的话,你最多可以排成几行?”她话音落。余舒手一抖,险些将茶杯摔在地上,好歹忍住没将惊讶写在脸上,低下头去记题。心中却是又惊又喜——这二十个士兵的题目,分明与她在现代见过的一道非常著名的“二十棵树”难题相同,只是将树木变成了士兵。这可不是计算题,跟排列组合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与其说它是一道数学题,倒不如说它是一道绘图题!一道不断被历史上有名的数学家寻求突破排列数字的题目,然而它的最终答案。却是一个问号。如此相同的题目,分明不应该在这个朝代被人提出,可是却让余舒给碰上了,这难道只是巧合?余舒眼神忽闪忽闪,转头吩咐小蝶去她书房里取来木尺和她的炭笔。有了工具,她先在纸上随意画了几笔,寻找着记忆里复杂又模糊的图谱,与此同时。对那位素未谋面的老算子,升起一股浓浓的好奇心。她当然不会蠢到以为这道实打实的“难题”真是眼前这几个人想出来的,能够让他们这么自信。一定是出自韩闻广之手。余舒坐在椅子上,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手边堆起了一叠用过的稿纸,她却还在不停地唬在场的酒客有的实在坐不住,才跑了一趟茅房,匆匆赶回来,就怕错过她解题的一幕。这半个时辰,另一拨人明显放轻松许多,站的站,坐的坐。安静等着余舒解题,难得没有一个人出声催促,这是余舒之前用行动换来的尊重,可见不论是敌是友,实力才是堵人嘴的最佳对策。辛六他们站的腿酸,早就各找了凳子坐。明处暗处,唯有薛睿一人陪着,余舒坐在那里多久,他便站在那里多久。这个时候,刘昙身边的侍卫悄无声息地接近薛睿,传了一张字条给他,薛睿打开,但见上面一排小字写着:平局即可,吾欲出面干涉,定不能使其如愿。薛睿心说刘昙到底还是忍不住,他清楚他为何这样心急,实际上,韩闻广有一独子,娶的便是京城皇字名下第一望族尹家的小姐,也就是宁王刘灏的一位姨母,他岂能坐视韩闻广事成!平局是好,可……薛睿侧头,目光越过开的五颜六色的花束,盯着余舒伏案的背影,心内却难取择。少顷,他将刘昙的纸条捏在手心里,正色吩咐那名侍卫:“你去回禀,就说是我讲的,若不能赢,后果一切由我来负。”支退了侍卫,薛睿将捏碎的字条收进袖中,不被坐在不远处的裴敬和贺芳芝看到,目光重新落回余舒身上,眼角泄露出一缕无奈,习惯真是个可怕的词语,他不知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正确,然而心里已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帮她。很快,太阳落山,一个下午就这么匆匆掠过,照在桌面上的阳光像幕布一样落下了,直到最后一角夕阳离开桌角,余舒终于放下笔,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吁。”忘机楼外,不知何时聚集了许多围观的过客,处处低语声,猜测着她是否解出来了。潘名看着余舒嘘气,竟有些紧张,这次不等晋左瑢发问,便上前一步道:“女算子可有解?”余舒将最后一张画纸反过来盖在桌上,抬眼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如实答我。”潘名点点头,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果。“这第三道题,你们的恩师,韩闻广老前辈,是否解出过。”潘名觉得这点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三道题目,骗骗外行人说是他们所想出也就罢了,他相信余舒早就猜到是出自恩师手笔,于是没理睬晋左瑢的眼色,坦白道:“家师解出了。”余舒放心一笑,将桌面上的纸张揭开,举到他面前,让他看清楚上面的图形,声音明亮:“如你所见,我排出了二十行,不知韩闻广老先生,最多能排出几行。”潘名和晋左瑢清清楚楚地看到余舒拿炭笔和直尺勾勒出的那幅图,先后瞪目结舌,听到她的发问,一时间竟无人作答,心中眼中只剩满满的惊骇——二十行!“二十行?!”当场有人惊呼出声,这半个多时辰,不少人好奇跟着排列了,大多数列个四五行就再无计可施,怎能不震惊于她能列出二十行来!有人不信,离席上前围观,细数了余舒手中那幅用细密的线条勾勒出的图形,一条一条数过,然后,全都傻眼了。余舒手没有举得太久,等到靠近的人都看清楚,便放下来,闭了闭酸痛的眼睛,再次出声问道:“潘大算,晋大算,敢问令师能够解出几行?”潘名不语,死死盯着余舒放在桌上的那张图纸,晋左瑢亦哑口无言,这个问题要他如何回答——若说他师父也解出二十条,岂不是说她为正解,赢了这一局;可若说她少解了一行,她若刁难,要他们当场演示师父是如何解出二十一行的,他们又该如何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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