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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哦？&rdo;&ldo;臣在翰林院翻阅卷宗，得知太宗皇帝时，曾于广宁开设互市。&rdo;杨瓒顿了一下，看向朱厚照，道，&ldo;其为北直隶所属，地靠朵颜三卫，当比宁夏更为适宜。联络瓦剌之事，可交由三卫忠勇之士。前番鞑靼离间之策，亦可消弭。&rdo;&ldo;广宁吗？&rdo;沉吟片刻，朱厚照道：&ldo;张伴伴，让刘伴伴取舆图来。&rdo;&ldo;是。&rdo;张永退下，朱厚照笑道：&ldo;朕就知道，杨先生一定有办法！&rdo;杨瓒拱手，心中所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ldo;陛下，臣有事上请。&rdo;&ldo;杨先生尽管说。&rdo;&ldo;臣闻涿鹿之事已解，欲同来京族人一同返家省亲，还请陛下恩准。&rdo;朱厚照没有马上答应，抿着嘴唇，足足过了五分钟，才点头道：&ldo;好吧。&rdo;&ldo;谢陛下隆恩！&rdo;&ldo;不过，&rdo;朱厚照又道，&ldo;朕百事烦心，实离不得杨先生。杨先生还需早去早回。&rdo;&ldo;臣遵旨。&rdo;无论如何，放人就成。又过两刻，杨瓒起身离宫。现今的讲学，早已变了味道。不只杨瓒，谢丕和顾晣臣也有同感。比起讲学，他们更像是&ldo;幕僚&rdo;，凡朝中大事，内阁呈送奏疏，天子多要询问三人。顾晣臣和杨瓒没有条件，无人可以解惑。谢丕回到家中，将事情告诉亲爹，谢迁沉默半晌，破天荒拍了拍儿子的肩膀，&ldo;丕儿，努力吧。&rdo;谢家今后，说不得都要靠二儿子。至于喜好兵书，官任兵部，掌事武学，谢阁老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吧。省亲一岁暮天寒，滴水成冰。进入十二月，神京城连降数场大雪，泥砖木墙俱是一片银白。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役顶风冒雪，穿了两层夹袄，仍抵不住刺骨的寒风，冻得耸肩缩颈。每每巡城归来，总会挤到火盆旁，暖和起僵硬的手脚，才觉活了过来。皇城十二门，卫军由一日两岗改为一日一岗，轮值还有热汤。饶是如此，数九寒天，在城头站上两个时辰，也足够要了人命。在城门洞前盘查的卫军尤其难熬。天子下月大婚，顺天府有令，出入京城的车马人员必须严查。锦衣卫和东厂的探子四下走动，暗中监察，众人时时要绷紧神经，谁还敢在这个紧要时候偷懒。辰时正，城门陆续开启。宫城内，鼓声响起，长鞭净道。天子升殿，百官早朝。巳时中，奉天门内有快马驰出，马上骑士怀揣圣旨，直奔北上东门。至城门前，卫军横起长枪，骑士拉紧缰绳，举起牙牌，取出盖有关防印信的文书。&ldo;奉旨出京办事！&rdo;卫卒确认无误，方才放行。出了北上东门即是官道，可容四马并行。行经此门的快马，多是往朵颜三卫及女真部落传达敕令。无论出入，盘查极是严格。&ldo;寒冬腊月，大雪都能封道。&rdo;一个四十许的老卒架起长枪，搓了搓手，哈两口热气，道，&ldo;这个时候出去，也不晓得什么紧要事。&rdo;&ldo;下个月天子就要大婚。&rdo;另一个卫卒跺着脚，道，&ldo;八成是传送喜讯。&rdo;&ldo;未必。&rdo;老卒摇摇头。若说喜讯，有点太早。调兵的话，近期也没见有鞑靼犯边的消息。按照旧历，难不成要恢复正月互市？想到这里，老卒再次摇头。弘治十二年，北边卫所出了杀良冒功的事，朝廷没能公断，引得朵颜卫和泰宁卫不满。自那之后，少见三卫遣人进京，互市也就此关停。如要重开，不会没有半点风声传出。老卒又哈两口热气，只觉更冷。几个兵卒说话时，又有三辆马车驰往皇城北门。打头一辆，车壁雕饰银纹，车前挂着两盏琉璃灯，垂挂青缦。中间一辆齐头平顶，黑油车身，车前垂着皂缦。最后一辆并无车顶，只有一块车板，用麻绳捆着三只箱子，俱是铜锁把守。车轮压过积雪，上下颠簸，铜锁敲击箱身，放出声声钝响。车夫均是一身短袍，做家丁打扮，膀大腰圆，脸膛黝黑，魁梧壮硕。行到城门前，一名车夫拉住缰绳，撑着跃下车辕，自怀中取出关防路引，言是京城官员回乡省亲。&ldo;省亲？&rdo;路引盖着顺天府大印，不会错。但这个时候出京，难免有些奇怪。再看一眼路引，城门卫不禁生出一丝怀疑，开口道：&ldo;车中是翰林院侍读杨老爷？小的斗胆，可否当面一见？&rdo;车夫正要竖起眉毛，青缦忽然掀开，一名年不及弱冠，着蓝色儒衫，戴同色方巾的儒生道：&ldo;本官翰林院侍读杨瓒。得天子恩准离京，回乡省亲。&rdo;卫卒侧头，年纪对得上，官话中带着宣府口音，应该差不离。况且，京师重地，没谁会想不开，假扮五品京官，就为蒙混出城。只不过，该盘查的仍要盘查。&ldo;杨老爷，不是小的多事。&rdo;卫卒道，&ldo;敢问随行都是何人？&rdo;&ldo;本官族人。&rdo;杨瓒说话时，黑油马车内听到动静，车缦掀起，现出一个中年壮汉，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ldo;路引之上尽有写明。&rdo;杨瓒没有半点不耐烦，又卫卒解释道：&ldo;车上的三个箱子，装有金银布匹等物，另有宫中赏赐的药材。可要开箱查验？&rdo;开箱？卫卒连忙摇头。这般平易近人的文官，委实少见。为这难得的尊重，也不好过于为难。&ldo;风雪大，杨老爷路上小心。&rdo;&ldo;多谢。&rdo;谢过城门卫吉言，杨瓒转身坐回车上，垂下布缦。车夫甩了甩鞭子，自袖中取出一枚银角，抛到卫卒怀中。&ldo;天冷，买些酒水暖暖身子。&rdo;卫卒瞪大双眼，满脸惊讶。车夫没说话，直接拍拍腰间乌角带。看清带上悬挂的腰牌，卫卒立时冒出冷汗，忙不迭让开道路，目送马车飞驰而过。&ldo;刘小旗，那人有什么门道？&rdo;&ldo;快些闭嘴！&rdo;直到马车行出几百米，刘小旗擦掉额前冷汗，瞅瞅四周，才低声道：&ldo;锦衣卫！&rdo;问话的卫卒僵住了。&ldo;真是锦衣卫？&rdo;&ldo;看牌上刻字，至少是个校尉。&rdo;校尉？咽了口口水，卫卒禁不住有些后怕。前些时日，因京师混入奸细，在城中放火，锦衣卫没少上城头抓人。甭管千户百户，什么样的家世背景，只要有嫌疑，都是锁链套颈，拿住就走。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卫卒都是头皮发麻。发展到后来，单是听到&ldo;锦衣卫&rdo;三个字，就禁不住双腿打颤。&ldo;当真是锦衣卫？&rdo;&ldo;骗你不成！&rdo;刘小旗哼了一声，道：&ldo;锦衣卫办事，还是少打听的好。&rdo;&ldo;那位杨侍读……&rdo;&ldo;让你别打听，你还说！&rdo;刘小旗咬牙，&ldo;你想进大狱，别拖累旁人！&rdo;卫卒缩缩脖子，打了个寒颤，终不敢再问。保安州距京师百余里，东临延庆州，南接怀来卫，向西是怀安卫，北上即是宣府镇城，万全都指挥使司所在。马车出城之后，车夫一路扬鞭，木制车轮碾过厚雪，吱嘎作响，印下两道深深的车辙。临近正月，官道上少见行人。偶尔遇到，也是赶路的行商，南来北往，临到年末也不得停歇。&ldo;前方是白羊口，有一座驿站，老爷可要停下歇歇？&rdo;&ldo;暂且歇歇，不急赶路。&rdo;天寒地冻，折胶堕指。坐在车里，抱着手炉，仍觉冷意侵肌。在外没有遮挡，必是更加难熬。启程之前，杨瓒不想太过麻烦，本意至城西租两辆大车，足够三人乘坐。带上几只木箱，也是绰绰有余。未料想，没等杨山兄弟出门，伯府长史先一步备好马车，暖炉坐褥俱全，箱子都装车绑好。&ldo;大车简陋，没有车顶遮挡，四面透风。杨先生受过凉，必受不住。&rdo;伯府长史好说歹说，总算请杨瓒上了马车。伯爷吩咐，如果杨侍读不上车，他就得到雪地里滚上几圈。虽说练武者不惧冬寒暑热，早年也没少在雪地里摸爬滚打。可离开北疆多年，到底年纪大了，能不滚，还是不滚的好。马车出自伯府，车夫自然也由伯府安排。长安伯府内，最不缺的就是锦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