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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彩问名当日，杨瓒着御赐麒麟服，先至鸿胪寺设案，再至奉天殿御座前请制。朱厚照具冕服，高坐龙椅，旈珠垂下，遮住面上表情。身上黑红两色，映衬金黄龙椅，威严尽显。杨瓒手捧制书，有瞬间的恍惚。御座上的少年，竟是如此陌生。&ldo;拜！&rdo;群臣皆身着朝服，梁冠广袖，金银革带，花色织锦，手持朝笏行四拜礼。&ldo;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兹选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夏长儒之女为皇后，命礼部尚书张升，翰林院侍读学士杨瓒，户部侍郎焦芳行纳彩问名礼。&rdo;&ldo;臣遵旨。&rdo;杨瓒三人行礼，退出殿外。与此同时，几匹快马自南飞驰而来，马上骑士着锦衣卫缇衣，风尘仆仆。行至午门，一名骑士扯下腰牌，道：&ldo;锦衣卫办事回京！&rdo;天子大婚吉日，宫城皇城各门守卫愈严。守门兵卒看清腰牌，并未当即放行，而是匆匆请来城门卫百户，言明情况。&ldo;我等自南直隶归来，急见指挥使。尔等竟敢阻拦？！&rdo;&ldo;不敢。&rdo;百户抱拳，道，&ldo;自今起三日，城内不许策马奔驰。还请几位下马，我等自会让路。&rdo;&ldo;你……&rdo;校尉大怒，正要挥鞭，忽被百户拦住。&ldo;下马！&rdo;令下，百户当先下马，问道：&ldo;如此可行？&rdo;&ldo;请！&rdo;城门卫放行，几人牵马走进午门。穿过城南街市，看到民居皆悬挂红灯笼，官衙悬挂红绸，百姓俱面有喜色，校尉猛然间明白，为何城内不策马，为何百户会硬生生拦住自己。陛下大婚吉日，纵是十万火急，敢闯入城门，纵马街巷，也是死罪。&ldo;谢钱百户救命之恩。&rdo;&ldo;不必。&rdo;钱宁加快脚步，道：&ldo;未知赵横等是否已抵达。&rdo;顾卿重伤，禁不住劳累。抓人的事只能交给东厂番子。钱宁奉命还京，是为将一人交给牟斌。如此人所言属实，赵横两人带回的牙牌路引恐怕都是迷雾，截杀锦衣卫之人，怕是另有来路，并非晋王指使。江浙之地的问题，也远比想象中严重，绝非抓几个人能够解决。相反，抓了还不如不抓。打草惊蛇，必会出大问题。钱宁等抵京时，顾卿留在扬州府养伤。伤他的箭矢浸泡过毒药，扬州府最好的大夫也是束手无策。最后，是当地镇守太监遣人，才救回顾千户性命。&ldo;咱家此来，是请顾千户到镇守府盘桓几日。&rdo;出手救人的是镇守府太监，有司礼监和东厂背景，面对扬州府一干官员，没有半点客气。&ldo;万一再蹦出个巡检衙役……咱家可是为诸位着想。&rdo;言下之意，伤人的是府衙属官，万不能留长安伯在此养伤。得罪人？中官冷冷一笑，什么都怕，单不怕得罪人。文官和宦官早势不两立。顾卿又是锦衣卫，被人趁机下了黑手怎么办？江浙福建那边一堆事，王公公早有不满，手里捏了不少证据。现今东厂锦衣卫来人，正好递送入京。只不过，东厂来的颗领班和王公公早有龃龉，后者实不愿送出这份功劳。现如今，顾卿留在扬州，王公公一咬牙，干脆将证据交给锦衣卫。上头有人不满，他自有办法应对。于是乎，重伤在身的顾千户被扶上马车，请入镇守太监府。扬州府衙上下，只能眼睁睁看着，毫无办法。在南京得到消息的高凤翔，匆匆向傅容告辞，择道扬州府，北上神京。仍在酝酿弹劾奏疏的戴给谏，迎来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看到家人递上的名帖，戴铣眉间皱出川字。余姚谢氏？天子大婚二戴府侧门前，一名着圆领衫，戴乌纱帽，束乌角带的中年男子，正负手而立，仔细打量正门上悬挂的匾额，不知在想些什么。男子身后，两名壮年家人横眉竖眼，正月天里仍是一身单衣，领口微开，手臂和胸前的腱子肉鼓鼓囊囊，端得是牛高马大，虎背熊腰，不容小觑。门房年近五旬，平日里接待的，多是南京六部官员，随行家人也是谦恭和气，哪里见过这样凶恶的壮汉。小厮往三厅通禀，门又不能关，只能哆嗦着躲在门后，眼不见为净。&ldo;王伯，老爷接了帖子，请来人至正厅。&rdo;随着话声，小厮匆忙折返，身后跟着在书房伺候的家人。行到侧门前，小厮和王伯立在门旁，家人上前，请候了足足一刻钟的客人进府。&ldo;这位老爷，请。&rdo;中年男子颔首，嘴角上翘，似天生带笑，蔼然可亲。两名壮汉便不是这般和气，横眉立眼，钵大的拳头晃了晃，惊得门房和小厮连连后退，左脚绊右脚，差点坐到地上。见状，壮汉哈哈大笑。家人皱眉。上门拜访，却是如此放肆，恐非善类。老爷为何要见？&ldo;不得无礼！&rdo;中年男子喝止住壮汉，随后解释道：&ldo;我这随从是军汉出身，行事直鲁，略有些放肆，实并无恶意，莫要惊怕。&rdo;&ldo;是，是。&rdo;门房和小厮唯唯应是，低头退后。待几人走远，才敢举袖擦汗。&ldo;王伯，您老见的人多，您瞧着这位老爷是什么人？&rdo;&ldo;难说。&rdo;王伯摇头，道，&ldo;听口音是江浙那边，和前日来拜会的礼科给事中有几分相似。看穿着，八成还有做官的亲戚。&rdo;小厮满脸羡慕。&ldo;王伯，您老可真厉害。难怪老太爷和老妇人让您来金陵。&rdo;&ldo;你是年纪小，过上几年，见的人多了，未必不及我。&rdo;门房摇摇头，有的时候，知道的多了，也未必是好事。&ldo;别光顾着说话，先来关门。&rdo;&ldo;哎！&rdo;不提门房猜测，中年男子随家人行至正厅，同常服乌纱的戴铣见礼。热茶送上，戴给谏开门见山。&ldo;足下自称余姚谢氏，可是谢阁老同族？&rdo;&ldo;只称得上旁枝。&rdo;中年男子道，&ldo;在下谢紘，一介商贾，偶尔做些水上生意。&rdo;谢紘？水上生意？戴铣顿时一惊，手微颤，滚烫的茶水自杯盏溅出。&ldo;你是海匪谢十六？！&rdo;&ldo;正是在下。&rdo;&ldo;你好大的胆子！狗彘之辈，恶贯满盈，竟敢冒充余姚谢氏，来人！&rdo;戴铣大声叫人，谢紘仍安坐不动，了无遽容。掀起杯盖，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道：&ldo;我劝戴给谏省省力气。&rdo;话音落下，两名壮汉行到正厅门前，拦住闻声赶来的家人，扯着衣领，直接丢了出去。砰砰几声，厅前登时响起一阵惨叫。戴铣怒气更甚。&ldo;你竟敢在本官家中行凶？！&rdo;谢十六饮一口热茶，微微眯眼，似在品味润过喉齿的清香。&ldo;好茶，这样的好茶，不说价值千金，也非轻易可得，戴给谏着实会享受。只不过，&rdo;声音顿了顿，&ldo;以从七品的俸禄，怕是一片叶子都买不到吧？&rdo;戴铣表情变了几变，厉声道：&ldo;你在威胁本官？&rdo;&ldo;不敢。&rdo;待厅外的惨叫声渐小，谢紘放下杯盏，唤回两名壮汉，道：&ldo;在下此次前来，是有笔生意要和戴给谏谈。&rdo;&ldo;痴心妄想，本官绝不会答应！&rdo;&ldo;戴给谏先别忙着拒绝。&rdo;谢紘自袖中取出一卷绢布，当着戴铣的面展开。绢布之上，密密麻麻写着几十行字，多是朝官巨绅，每个名字后，均录有数量不等的金银珍宝。扫过两眼，戴铣神情骤变，不自觉上前，想看得更清楚些。谢紘成竹在胸，早料到戴铣会上钩，将绢布向前一递，直接送到戴铣手中。看着手中的绢布，戴铣皱紧眉头，心情难言。绢布上，赫然有座师和好友的名字，更有在江浙为官的族人乡人。名后记有金银数额，明显是一张行贿名单。自国朝开立，每逢会试，江西举子均榜上有名，还曾包揽一甲三人，二甲前四，一度掌控权柄，成为朝堂地方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自仁宗宣宗之后，势力渐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权柄不及早年，根基仍在，关系网依旧遍布两京地方。戴铣是弘治九年进士，座师与他同是江西人。打上师徒烙印，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是关系紧密，轻易不能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