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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本官少临战事，心中不定，让周指挥见笑了。&rdo;&ldo;哪里。&rdo;周指挥摇摇头，并不在意，杨瓒深吸一口气，转开视线，理智回归，所有的情绪都压入心底。日子还长，想同美人诉说衷肠，需等剿灭海盗。当然，情况允许，条件具备，场地合适，杨佥宪是否真有胆量，很值得商榷。距离渐近，两艘兵船几乎并行。无需放下小舟，搭上踏板，周指挥几个大步，已登临山卫兵船。轮到杨瓒，踏上船板，悬空一刻，方才发现，同刘公公相似，他也恐高。尽量目视前方，仍如踩在云中，海风吹过，长板晃动，脚步随之虚飘。此时此刻，对刘公公的牺牲奉献和大无畏精神，杨御极是钦佩。短短十几步路，杨瓒走得万分艰难。行到尽头，双腿发软，脚步微一踉跄，手臂即被攥住。&ldo;杨佥宪小心。&rdo;熟悉的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掌温透过布料，似要灼伤皮肤。杨瓒抬起头，不期然，对上漆黑双眸。意识到自己险些撞进顾卿怀里，蹭的一下，双耳通红。顾卿挑眉，眼底似有笑意闪过。松开杨瓒手臂，顺势覆上肩头，沿脊背滑下，撑在腰间，助他站稳。&ldo;杨佥宪可无事？&rdo;有事！杨瓒嘴唇发干，耳朵红得似要滴下血来。十几岁的身体，反应很是惊人。当真该庆幸，自己穿的是官服，腰带也束得不够紧。否则……站直身体，杨瓒默默垂首，意外发现，这手的位置，是否太往下了点？顾千户挑起长眉，表情极是坦然。眼中带着疑惑，似在询问杨佥宪，为何这般看他，有哪里不对？杨瓒转头，更觉悲伤。两辈子加起来，也抵不过顾卿的道行，还诉什么衷肠？找个地方立扑，才能找回场子。被反扑镇压的可能性有多大，杨佥宪拒绝去想。&ldo;我无事。&rdo;&ldo;无事便好。&rdo;顾卿松开手，退后半步。热度忽然消失，杨瓒动动肩膀，微有些失落。两人的动作，未有任何出格，偏偏让四周的锦衣卫不敢上前。总觉得，千户大人像是要捕食的老虎，这个时候，谁敢上前打扰，不亚于虎口夺食，后果必会相当严重。不得不承认，锦衣卫直觉敏锐。相比之下，船上的卫军，包括周、肖两位指挥使，神经有些粗放，甚至可以说迟钝，压根没注意到两人异状。简单寒暄之后，发现杨瓒和顾卿仍在原处，开口道：&ldo;杨佥宪，船头风大，可往船舱叙话？&rdo;计划是杨瓒制定，执行调兵则是顾卿。起初，临山卫指挥确是出于无奈，被顾卿拿着名单逼迫，才扛起长刀，走上梁山。同周指挥合兵，面对即将到手的战功，不情愿都化作战意。拿下双屿，多砍几个贼子，不能升官，也可抵消罪状，消除隐患。战功大小，很是关键。一战而下，实是必要。&ldo;据我所知，许光头手下有三百多条船，能完全掌控的不到六十艘。余下多为谢十六几人掌握，船上海匪对几人的忠心，甚至超过匪首。&rdo;走进船舱，落座之后，肖指挥并不藏私，将所知的情况一一道明。身在江浙卫所，自然比京城来的杨瓒顾卿了解情况，知道不少背地里的隐秘。&ldo;许光头有勇无谋，在海上二十年，仍是籍籍无名。一众海匪间，压根排不上位次，大小七星岛的刘愣子兄弟，都比他强横。&rdo;&ldo;直到遇上谢十六，才开始发迹，渐渐闯出名号。&rdo;&ldo;这谢十六究竟是什么老头？&rdo;&ldo;说来话长。&rdo;肖指挥使顿了段，才继续道：&ldo;谢十六本是秀才，弘治三年，因徭役之事，为族人出面，得罪县衙主簿。后者同江浙学政有亲，隔年便寻到机会，黜落谢十六功名。&rdo;&ldo;谢十六岳家是个商户，见其落难，非但没有出手相助，反强行接回族女，拉回嫁妆，逼谢十六放妻。&rdo;&ldo;功名被夺，夫妻离散，老父被气死，谢十六惨遭家变，一怒之下，投奔了海匪许光头。&rdo;&ldo;因其颇有才干，为海匪出谋划策。不过数年光景，许光头便吞并附近几股势力，成为远近闻名的悍匪。&rdo;听到这里，杨瓒不禁叹息。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万事俱有因果，非遭此等变故，此人或可一路考取，以其才能，不入京师也可主政一方。&ldo;谢十六同余姚谢氏可有关系？&rdo;肖指挥摇头。如真有关系，小小一个主簿，何敢如此猖狂？夺人家产，不过数年之仇。落人功名，却是要记恨一辈子。甚者，两族乃至两姓结怨。谢十六的子孙后代欲考取功名，查验籍贯祖先，看到这一条，考官的印象也会大打折扣。祖先如此，儿孙纵有大才，也将染上污点。&ldo;如无干系，谢十六为何敢自称余姚谢氏？&rdo;肖指挥同周指挥互看一眼，都有些拿不准，是否该说真话。两人戍卫沿海卫所，见过不少当地豪绅。均是枝繁叶茂，树大根深。动不动就要分成几支。本家分完，旁支再分。出人头地者有，默默无名者也有。如余姚谢阁老一支，父为阁老，几子同在朝堂，兰桂齐芳，自是蒸蒸日上。一人高升，众人得济。同族之人借势，成为必然。头脑灵活，目光远大者，早早将儿孙送入族学，刻苦攻读。一代不行，便两代、三代。谢阁老致仕，几个儿子还在朝堂，可继成衣钵。尤其是考中状元的谢丕，不及而立，已是兵部郎中，前途无可限量。日后同谢相公一样入阁，也不是不可能。有谢迁父子为依仗，只要能考中举人，就有做官的希望。中不了举人，考得童生秀才，也可撑起门楣。持以上想法的谢氏族人，自会严守己身，管束家中子弟，与人为善，博个好名声，以图日后。不想做官，只想发财的，则要另论。&ldo;谢阁老族中，多是耕读为本。从商之人亦有，然多是偏支，早出五代之外。&rdo;俗语有言，树大好乘凉。然高树之下，必有阴暗。&ldo;从商之人，生意做得越大，三教九流，必会多方结交。&rdo;肖指挥道，&ldo;谢氏远支中，有被谢十六蒙蔽，同其称兄道弟。后不知为何，竟联起宗来。&rdo;肖指挥说得客气，杨瓒心下明白，所谓被蒙蔽，都是假话。财帛动人才是真的。离京之前，谢阁老送他棋子，李阁老同他对弈，十成就是提醒。关系再远，也是族人。牵连起来，落在有心人眼中，难保不会被泼上污水。谢迁浸淫庙堂，摸爬滚打数十年，想要脱身，自是相当容易。但同海匪扯上关系，传出流言，名声必要受到影响。谢丕兄弟在朝，为家族考虑，也不容此事闹大。但事已至此，非人力能够阻拦。哪怕是谢迁，也做不到。&ldo;人生如棋。&rdo;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谢迁的提醒，未必不是警告。李东阳出于什么心思，杨瓒暂时无法确定。若说是爱护后辈？摸摸下巴，杨瓒勾起嘴角。这就是所谓的主角光环？&ldo;杨佥宪？&rdo;&ldo;咳！&rdo;杨瓒倏然回神，尴尬的扯扯嘴角。什么主角光环，都是虚的。趁谢十六不在，攻下双屿，设下埋伏，擒拿匪首才是真章。&ldo;谢十六如此善谋，甘心一直为许光头压制？&rdo;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理，不想做匪首的海盗，不是好海盗。肖指挥笑了。&ldo;杨佥宪所言甚是。故而，本官才言，许光头看着威风，实则已管不住手下人。双屿等走私港俱为谢十六等人占据。岸上交易，九成落入他人之手。&rdo;所以说，许光头不是故作神秘，不想露面，而是走私销赃交易，多没他的份，插不进手。三百条船，听命者不过六十余艘。缺了来钱的渠道，如今也要打个折扣。既没权，也没钱？杨瓒不禁挑眉，问道：&ldo;他被架空了？&rdo;肖指挥使点头，道：&ldo;外人不知，只以为许光头大权在握，实则早被谢十六等人掏空家底。只剩一根旗杆立着，好看罢了。&rdo;&ldo;拿下谢十六，余下五人或要费些功夫，许光头实不足为据。&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