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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这个我真想不起来了……”绞尽脑汁半天,冯不羁放弃。谭云山虽有失落,但很快想开,还不住安慰伙伴:“没事,指不定哪天忽然就想起来了。”既灵本来失望着,一听谭云山的口气,又觉得好像也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便重新低头看仙缘图,结果还没重新看清,就先瞧见了两处红印。那一看就是手指头按上去的血印,当下拉回了被既灵遗忘的事情。她连忙抬头,对着还在懊恼的冯不羁道:“差点忘了,就捉那么个小妖,你不用又咬破一个手指头吧?”当时看见戳进妖怪后颈的桃木剑将其灼伤,她就明白冯不羁这是又以血喂剑了。但他们是三打一,而且还是那样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妖,连净妖铃都没派上用场,根本不用这么拼的。冯不羁听不见既灵心声,只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我不用血剑伤它,你怎么用六尘金笼收啊?”既灵被这理直气壮的问题弄得哭笑不得:“我可以用净妖铃啊,难不成认识你之前,我捉妖都是等别人把妖伤得差不多了才出动金笼吗。”冯不羁不同意:“你的净妖铃还要念咒才能用,太慢了,等你念完,谭二早就被妖怪吸完精气了。”优哉听热闹的谭云山怔了。不是,他怎么就成谭二了?没人关心谭二少的心情,既灵还在继续问:“你一共就十个指头,难道遇见个妖就咬一个?”冯不羁坦白:“这招不能用得太频繁,毕竟是血肉之躯,弄得十个手指头上没一块好肉了,也确实太对不起自己。不过……”既灵挑眉,洗耳恭听。冯不羁实话实说:“我以前真没这么频繁遇见过妖,就自从认识你俩之后吧……妖孽缠身。”最后四个字,冯不羁说得情真意切。既灵无语,又好气又好笑。虽然她在谭府的时候也用血泡过净妖铃,但当时面对的是应蛇,只能如此,像今天,她用的就是贴身匕首,没半点法力。“行啦,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谁让咱没有师父传法器呢,”冯不羁叹口气,“只能过苦日子了。”既灵无奈,随口道:“那也可以用艾叶啊。”本以为冯不羁又要说一通艾叶不如血来得法力强之类,不料他闻言后满眼茫然:“艾叶?”既灵始料不及:“桃木剑可以用艾叶喂,虽不及修行之血,亦可生出些法力……你不知道?”冯不羁被最后四个字,扎心了。接下来的时间里,既灵把从师父那里学来的各种捉妖小技悉数传授给冯不羁。冯不羁越听越悲伤,待到听完,已缩进墙角,背对伙伴思考人生。谭云山也从头听到尾,深感获益匪浅,同时愈发心疼冯不羁,小声和既灵道:“他现在肯定又伤又怒。”“伤”,既灵能理解,毕竟一直用“实在办法”捉妖的冯不羁,白流的血能染透谭府池塘,但:“‘怒’从何来?”谭云山语重心长:“这世间欠他一个好师父。”既灵莞尔。昨天下午置的气,到这会儿算是彻底过去了,虽然既灵依旧不能认同谭云山的想法,但也知道,自己没有权力去强求别人。未来还会因为意见相左而和这人“掰扯”多少次?既灵不知道。不过至少眼下,是个和和气气的氛围,就像庙顶漏下来的月光,皎洁,宁静。既灵忽然问:“如果五颗仙痣消失,你真的成仙了,会如何?”“高兴啊。”谭云山没半点犹豫,“成仙,怎么想都是大好事,长生不了,飞天遁地,想做什么做什么。”“那你到底想做什么?”既灵看向谭云山,这回是真好奇了。谭云山语塞,好半天,才受不了道:“你还真是,哪来那么多‘到底’,反正就是天地任我逍遥,有没有正事我都逍遥!”既灵翻个白眼,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谭云山实在不擅长应对“追根究底”,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底是什么,索性反问:“你呢,到了天下太平那天,你又要做什么?”既灵仰头,望着破落庙顶洒下的月光,嘴角微扬:“给我师父上坟,然后告诉他,天下太平了。”谭云山静静看着她,有些明白她为何执着于问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了。因为相比她的一清二楚,他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实在敷衍混沌。这是一个很美好的时刻,佳人赏月,他赏佳人,月如银霜,风如秋水。如果不是佳人忽然“晕倒”的话。毫无预警,毫无缘由,毫无声响。既灵就那样软绵绵倒下。谭云山呼吸一紧,下意识伸手去扶,想着至少不能让人摔到地上。可没等手沾到对方的衣裳,他也感到一阵奇异的倦意,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是既灵第二次入这个梦,云山雾照,一片荒寂。不知是不是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她竟半点没慌,甚至还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打探一番这虚无之境。哪知道她来了兴致,梦却不干了,这边刚起身走两步,忽然地动山摇!既灵随之跟着剧烈摇晃,就像被一只大手提起来用力甩,胳膊腿随时都要飞出去,脑袋更是疼得要炸。终于,虚空劈开,迷雾散尽,露出谭云山无比贴近的一张大脸。人的一张脸再怎么俊俏,离这么近看,也只剩眼睛鼻子嘴了。既灵浑身一惊,刚要说话,谭云山却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压在他自己嘴唇上,示意她安静。既灵懂,但不做打算听,任谁梦做得好好的被这样丧心病狂的猛摇至醒都不会有好脾气:“唔——”连第一次个字都没机会出口,既灵就被人把嘴捂了个结结实实!谭云山一脸歉意,但下手可没迟疑,本就贴着墙角的既灵直接被手掌力道捂得后脑勺咣当撞墙!既灵怒不可遏,谭云山也吓一跳,连忙凑到她耳边飞快低语“冯不羁有问题”,而后像是断定既灵不会再弄出声响,果断松手,改为帮她揉后脑勺。谭云山捂她嘴捂得有多凶残,帮她揉就揉得有多轻缓。一下一下,揉散了疼,揉软了心。既灵那在心里叮叮当当响了半天的净妖铃,最后化成一汪水,无声无息流没了。不着痕迹将后脑勺从对方的手掌里挪开,她才敛着眸子小声地问:“冯不羁怎么了?”听语气就知道这位姑娘冷静下来了,谭云山心里松口气,忙不迭道:“别说话,跟我来。”直到跟谭云山蹑手蹑脚地往外走,既灵才发现庙门不知何时打开了,虽然那门板原本也关不严实,但此刻半敞着,明显是有人出去了。自然,庙里早没了冯不羁。月明山静,脚踩在杂草上,轻微窸窣。好在,庙后不远处老树下的那二人,谈得正热烈,听话音看神态皆无半点防备,似料定了不可能被人围观偷听。但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绝对。杂草丛后,既灵和谭云山并排趴着,两双眼睛精光冒,四只耳朵竖得高。老树下和冯不羁说话的是个陌生男人,看模样二十出头,眉目清秀,文质彬彬,一袭白衣素净淡雅,与这深山老林格格不入,偶尔有风带起他轻盈衣袂,竟恍若有几许飘逸仙气。相比之下,冯不羁就只剩粗糙了,尤其这会儿席地而坐,态度懒散不耐,好几天没打理的胡子乱糟糟糊在脸上,简直可以随时与这荒山野岭融为一体而毫无破绽。谈话似已进行了不短时间,因为年轻男子在长长叹息后,也站不住了,索性蹲下来苦口婆心:“冯不羁,你就别为难我了,我一个礼凡上仙,多少世人敬我拜我,却要隔三差五下来和你说软话,让其他上仙知道了,我真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冯不羁受不了地乱挠一气自己脑袋——估计本想薅头发的,奈何太短——终于挠痛快了,才看向对方,“情真意切”道:“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你再这么骚扰我,我不成仙,要成魔了!”礼凡上仙也动了“情”,而且非常默契地和冯不羁一样,皆属“愤懑之情”:“你这样在人间晃荡,我们也很困扰。你都一百二十岁了,不成仙,又不是妖怪,你知道你这样的存在有多违背天道吗?”这话冯不羁就不爱听了,当下拧眉立目:“我好端端过我的,有事没事还帮这天下除个妖扫个魔,我怎么就违背天道了?天道就该是长生不老的好人被带走,作恶多端的妖魔邪祟继续留着?”“怎么能叫‘带走’呢,我来是渡你成仙,成了仙你一样可以降魔伏妖,救济天下啊。”“得了吧,你连我都带不动,还准备救济天下?”“那是天帝不允许我们强行渡仙,不然你当我带不走你!”“你看,就是‘明抢’,我说‘带走’有什么问题?”“……”这样的月下相逢数不清多少回,这样的车轱辘话也说了无数次,但一个职责所在,一个无心上天,于是只能一个继续来,一个继续推。礼凡上仙也不要什么一尘不染的上仙气度了,一屁股坐到冯不羁身旁,和他一起看月亮。冯不羁吓一跳,因为按照以往经验,此刻这位仙家就该飘飘而去了,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挥手送别的准备,怎么可能不按套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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