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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绢布上几个熟悉的名字，再看缀在字后的金银，戴铣面沉似水，抬头看向谢紘，问道：&ldo;你意欲何为？&rdo;&ldo;在下说过，想同戴给谏作笔生意。&rdo;指着绢布，谢紘道：&ldo;若是这东西落在厂卫手里，上面的人会是什么下场，戴给谏应该知道？&rdo;&ldo;不过伪造之物！&rdo;&ldo;伪造？&rdo;谢紘冷笑，&ldo;戴给谏真想试一试？&rdo;戴铣不语，攥紧绢布。&ldo;何须绕圈子，不妨直言。&rdo;&ldo;好，戴给谏是个痛快人。&rdo;谢紘笑道，&ldo;简单得很，请戴给谏向朝廷递份奏疏，严陈江浙一地官员收受贿赂，私纵海匪，闹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请朝廷严惩。&rdo;什么？戴铣不可置信的看着谢紘。身为海匪，让他弹劾受贿官员，这人是脑袋被门夹了不成？&ldo;戴给谏，我虽不通文墨，也不是蠢人，更不会自寻死路。&rdo;戴铣冷哼一声，这可未必。谢紘不以为意，抛出最终目的：&ldo;请你弹劾之人，非在这张名单之中。&rdo;说着，谢紘又取出一张绢布，上面只有寥寥百余字，同样录有官员姓名，俱是清正廉洁，刚正不阿，几番上疏，请朝廷严剿海匪之人。&ldo;你……&rdo;对比两张绢布，戴铣立刻明白谢紘打的是什么主意。颠倒黑白，将脏水泼到无辜者身上，护下真正庇护海盗的官员，等风声过去，狼狈为奸，继续为恶。&ldo;休想，本官纵是一死，也不会如你的愿！&rdo;&ldo;话别说得太早。&rdo;谢紘冷笑，&ldo;戴给谏当真是不染一尘，公正廉洁？&rdo;&ldo;自然！&rdo;谢紘嗤笑。&ldo;为何发笑？&rdo;&ldo;我笑戴给谏心口不一，惺惺作态。&rdo;戴铣脸色涨红，显然气怒已极。&ldo;戴给谏真是不徇私情，刚正不阿，为何紧咬翰林院侍读杨瓒不放？&rdo;&ldo;此子谗言媚上，大慝巨奸，吾食君之俸，自当直言进谏，驱恶逐佞。&rdo;&ldo;真是如此，戴给谏的确令人佩服。&rdo;谢紘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嘲讽。&ldo;你是何意？&rdo;&ldo;戴给谏何必打马虎眼，在下出身草莽，却非真的蒙昧无知。&rdo;谢紘道，&ldo;既是私心，何必假托正义。无非是杨瓒挡了财路，诸如戴给谏，必要做刀锋锐笔，为背后之人扫清障碍。&rdo;&ldo;胡言乱语，不知所谓！&rdo;&ldo;我既然敢说，手中就有证据。戴给谏可要看一看？&rdo;戴铣握拳，谢紘继续道：&ldo;先是清查府库，其后严查盐引、水运，接着是选婚太监犯法，再有皇庄、杂费路关，这一件件，无一不同杨瓒有关。&rdo;&ldo;你如何知道？&rdo;&ldo;在下自有办法。&rdo;谢紘道，&ldo;自以为机密，实则早被有心人知晓。我仅知些皮毛，如戴给谏这般，必定知道得更多。&rdo;戴铣不言，怒容消去，看着谢紘，眼神暗沉。&ldo;此子手握金尺，得两朝天子信任，本该是朝堂的助力。哪承想，却是跳出规则，欲要自行其事。更结交厂卫，亲近武臣。留这样的人在天子身边，隐患极大。不尽早除掉，恐将厝火燎原，酿成大患，是也不是？&rdo;&ldo;刚当着本官的面说这些，当真是好胆。&rdo;&ldo;戴给谏过奖。&rdo;谢紘道，&ldo;我敢坐到戴给谏面前，怎会没有准备。囫囵个进了南京城，照样能全须全尾的出去。戴给谏是聪明人，做不做这笔生意，可要好好想想。&rdo;戴铣沉默了。谢紘也不催他，一心品茶，悠闲打量起室内陈设，似已笃定，事情必会如他所愿。&ldo;此事牵扯太广，本官需慎重考虑。&rdo;&ldo;也好。&rdo;谢紘很干脆，出乎预料的干脆。&ldo;三日之后，我会再次上门拜访。届时，希望戴给谏能给在下一个满意的答复。&rdo;戴铣未斥其张狂，也没就势点头。唤家人送客，攥着两块绢布，独坐正厅良久。华灯初上，家人来请用膳，才骤然回神。&ldo;老爷，孺人遣小的来，请老爷往正房用膳。&rdo;&ldo;不用了。&rdo;戴铣满心焦躁，哪有心思吃饭，&ldo;我去书房，非有要事，莫要打扰。&rdo;&ldo;是。&rdo;家人退出正厅，戴铣从侧门离开。穿过廊下，夜风拂面，心情微定，脚步也慢了下来。弹劾杨瓒，是因其行事特例，挑战整个文官集团规则，损害大家利益。且其教唆天子，效仿太宗皇帝好武，重用厂卫，不听直言，同先帝行事截然不同。这样人，如何能留在天子身边！几次上言，戴铣自认行之无愧。但是，谢紘威胁之事，关系江浙乃至福建海防。一旦将无罪之人下狱，任由贪官污吏掌权，放纵盗匪宵小猖狂，祸害沿海百姓，他便是罪人，必为万世唾骂。纵是以死谢罪，也无颜去见祖宗。思及此，戴铣用力握拳。&ldo;吾平生志愿，辅佐天子，中兴社稷，进贤黜佞，除君侧之恶，以正朝纲。此等事如何能做！&rdo;下定决心，戴铣再次加快脚步，进到书房，铺纸磨墨，悬腕提笔，瞬息书就三封书信，并抄录好名单，连夜遣人出府，一封递送到南京都察院，另外两封，分别送往余姚和神京。老师交代的事，怕是做不到了。翌日，戴铣并向南京吏部递了条子，请假三日。其后，交代妻子携子女至娘家暂避，如他遇到不测，便携子返乡，投奔族中。&ldo;老爷，这究竟是为何？&rdo;&ldo;莫要多问。&rdo;戴铣写好秘信，交长子贴身收藏。&ldo;朗朗乾坤，自有公道大明。你且牢记，宁玉碎勿瓦全，抱朴含真，持正立身。&rdo;&ldo;儿谨遵父亲教诲。&rdo;&ldo;好，随你母亲去吧。&rdo;戴铣直起身，肃正神情，目送妻子登车，独自留在家中，等谢紘再次上门。对方既言能随意出入南京，六部乃至应天府必有内应。信送入都察院，戴铣冒了相当大的风险。他已下定决心，必不同盗匪同流合污。逼迫过甚，甘愿一死，以全清名，上达天听。彼时，顾卿在扬州镇守太监府养伤，东厂番子进入江浙，持朝廷官文往府衙极涉事卫所抓人。黜官还乡的刘玉，拜会过族中，携妻儿移居象山。刘氏亲族有男丁在钱仓所和昌国卫戍守，刘玉借此关系，几番走动，结交钱仓所一名文书，两名总旗。几次饮酒，暗中记录下曾出现在近海的船只，做成簿册，只等朝廷派下钦差御史。南直隶、江浙、福建，均暗潮汹涌。正德元年，正月己卯，纳吉问名隔日，杨瓒具朝服，充大婚副使，同正使捧答名表至奉天门外，授司礼监提督掌印奏禀御前。行礼之后，中官捧出制书。&ldo;兹聘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夏长儒之女为皇后，命卿等持节，行纳吉纳徵告期礼。&rdo;纳吉用玉帛，纳徵用谷圭、玄纁束帛等物。全程由礼官同主婚者引导，正副使只需依规矩行事，宣读制书即可。饶是如此，一套程序走下来，杨瓒仍是两眼蚊香圈，累得眼前发黑，压根不知道礼乐奏了几个音，屁鼓响了几声，更不记得礼官都说了些什么。本以为纳吉问名之后，自己就能解脱，哪承想，还要足足忙上两日！当日回府，朝服都来不及脱，倒在榻上，沾枕既睡。隔日早早起身，打着哈欠，挂着两个黑眼圈，入奉天殿行拜礼。其后出奉天门，徒步行出大明门，迎凤驾入宫。大婚时，皇后入宫乘坐的彩舆，需由正副使护送。卤簿伞盖等物，则由中官女官能撑起。奉天门外，礼官设案，正使宣读制书。锦衣卫开道，中官先行，后为女官，中为彩舆。杨瓒打起精神，跟紧正使。幸亏有礼乐中夹杂着鼓声，否则，他站着都能睡过去。大明门外，夏福安坐宫车之上，霞帔红裙，凤冠镶嵌珍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皇后换舆时，杨瓒同他人一样，垂首敛眸，肃然静立。香风拂过，裙角凤纹似流动的水波。女官内官齐齐下拜，彩舆调转方向，行往奉天门。虽只看了一眼，杨瓒仍能确定，皇后没有戴盖头，连象征性的红纱都没有。队伍行入奉天门，主婚者及内赞接替正副使，杨瓒总算能松一口气。接下来的仪式，将在奉天殿和华盖殿中举行。他只需和同僚一起朝拜，用不着继续出列，惹来红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