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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后来——”他正讲得起劲,象在广播似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邮船的汽笛突然响了,淹没了塔茨伯利的声音。他似乎一怔,随即笑起来,接下去说:“后来又怎么样了呢?嗯,就是这个丑陋、病弱、粗野、顽固、愚昧、半疯的可怜虫,忽然从医院的病床上跳出来,十年工夫在急于恢复元气的德国爬到了元首的高位。他还是一个外国人,亨利!一个奥地利人。他们为了让他跟兴登堡1竞选,不得不为他假造了公民身份证件。我呢,可亲眼看着他发迹,从维也纳的街道卖明信片挨饿一直到成为哈普斯堡和霍恩佐伦两个王族的唯一王位继承人。维克多-亨利微微一笑。塔茨伯利本来圆瞪着眼睛,心情激动,这时也不由得哈哈笑起来。“哈,哈,哈!我揣摩只要仔细一想,就会觉得这件事相当可笑。不过这种荒诞不经的怪事恰恰是我们这个时代占中心地位的重要事实。”
&esp;&esp;其实亨利是笑塔茨伯利这番滔滔不绝的议论没有什么新东西,大部分在他的书里都有了,而且几乎是逐字逐句。“嗯,还是那句老话:及时缝一针,可以省掉九针,”他说。“你那班政客要早下手,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这个不可思议的小杂种干掉的,可是他们不动手。现在他们可遇到难题了。顺便问一句,你要去哪?也去柏林吗?”
&esp;&esp;1兴登堡(18-1934),当时的德国总统。
&esp;&esp;塔沃伯利点点头。“我们在柏林的那位老兄忽然在这个紧要关头患起前列腺炎来了。哈-哈!戈培尔博士说我可以去接替他的职位,非常意外!从慕尼黑开始,我一直是完全是异想天开。”偏转向塔茨伯利“咱们说句知心话,你们记者对于事情的恶化是不是该负点儿责任?”
&esp;&esp;“嗯,船长,”塔茨伯利说“记者总得找个题材,您知道。照那些不住在德国的人看来,你们政府有不少新玩艺儿,其中之一就是对犹太人的政策。因此这方面的新闻经常出现。”
&esp;&esp;“塔茨伯利说的不是没有一点道理,”格罗克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插嘴说“现在一提到德国,外国人首先想到的总是犹太人。这方面的政策确实有问题。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这是一件事,其他类似的事还多得很。”他转向亨利“然而,维克多,跟元首取得的成就相比,这些都变得无关紧要了。元首已经使德国恢复了元气。这是千真万确的。人民都有了工作,人人有饭吃,有房住,而且大家都有了精神。光是希特勒对我们年青一代所作的贡献就大得难以使人相信。”(船长两眼放光,使劲点着头,不住地说:“对,对!”)“在魏玛共和国时代,青年们干什么呢?他们上街闹事,他们变成共产党,他们吸毒,搞变态性爱,说来真是可怕。现在呢,他们都在工作,受训,或者为大家服务,没有例外。他们都很快乐!我部队里的水兵也都很快乐。你简直没法想象在共和国时代海军的士气有多低落——我向你提个建议吧。”他敲了下桌子。“你到斯维纳蒙台潜艇基地来参观一下我们的舰队,你一定来!象你这样的人,看了海军基地或者船上的水兵,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它能打开你的眼界。你来不来?”
&esp;&esp;亨利犹豫一下,没有立刻回答。桌上的人大家都期待地望着他。如果接受这样的邀请,美国政府也就有义务向驻华盛顿的德国海军武官发出同样的邀请。海军部是否愿意跟纳粹政府作这笔交易,彼此交换参观潜艇基地呢?帕格可没有这个权力作出决定。他得向华盛顿报告这个邀请,按照上面的指示办事。他说:“我很希望能去。也许我们可以作出安排。”
&esp;&esp;“答应吧。把礼节撇在一边!”格罗克说着,举起两只胳膊一挥“这是我对你发出的私人邀请,是两个海员之间的私人交情。潜艇指挥部分到的预算小得可怜,我们的行动也就比较自由。你可以自由到我们这里参观。我可以负责。”
&esp;&esp;“这个邀请包括不包括我?”塔茨伯利说。
&esp;&esp;格罗克沉吟一下,接着笑起来。“怎么不包括?来吧,塔茨伯利。英国人对我们了解得越深,草率地犯错误的可能性也就越小。”“嗯,这也许是缔造和平的一个小小的重要步骤,”船长说“就在我的饭桌上达成协议!我觉得很荣幸。咱们都要多喝些香槟表示庆祝。”
&esp;&esp;这样,在“不来梅号”船长的饭桌上,大家一齐为和平干杯。当时离午夜还有几分钟,大邮船已放慢速度,渐渐驶近灯火辉煌的纳粹德国海岸。
&esp;&esp;在明媚的阳光下“不来梅号”象火车似的在大河两岸低低的绿色河滩中间缓缓前进。帕格站在太阳甲板的栏杆边,象过去一样在航海之后看到了陆地觉得很高兴。罗达却是老毛病发作,在下面舱房里大发雷霆。每逢他俩一起旅行,罗达总得受收拾行李之苦。帕格收拾他自己的东西倒是个老手,可是罗达说,他放的东西她永远找不到。
&esp;&esp;“哦,不错,这个国家景致很美丽,”塔茨伯利溜达过来,开始谈论景色。“你将会在不来梅港和柏林之间看到许多美丽的德国北方小城。建筑式样都很象英国都铎式。事实上,英、德两国有很深的关系和许多相似之处。你当然知道,德国皇帝威廉二世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外孙,我们王室有很长时间只讲德语。然而总的说来,德国人对我们说来比爱斯基摩人还要陌生。”他哈哈一阵大笑,用一只胖手朝岸上一扫,接下去说:“一点不错,亨利,德国人坐在这儿欧洲中心。这些使我们大伤脑筋的表兄弟,他们咝咝地响,呜呜地叫,有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向四面八方溢出来。他们从这些可爱的小镇、这些童话里的仙境、这能干净漂亮的城市里涌出来——等你看到科隆,纽伦堡、慕尼黑、甚至柏林和汉堡以后,你就懂得我的意思了——我刚才说,他们从那些地方象汽泡似的冒出来,这些彬彬有礼的、蓝眼睛的音乐爱好者,却一下子都成了嗜血的刽子手。实在有点叫人毛骨悚然。现在呢,出现了一个希特勒,又让他们沸腾起来了。你们美国人也许得出一把更大的力,比上一次出的力要大得多。你知道我们已被他们弄得精疲力竭了,我们和法国人。”
&esp;&esp;亨利注意到塔茨伯利每次谈话,不管通过什么方式,话题总要落到美国跟德国打仗上面。
&esp;&esp;“也许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塔茨伯利。我们得对付日本人。他们正在宰割中国;他们又有第一流的战舰,而且每月都在扩建。要是他们把太平洋变成了日本内湖,继续干他们在亚洲大陆干的那一套,那么不出五十年,整个世界都要属于他们的了。”塔茨伯利从笑容可掬的嘴角吐出舌头,说道:“黄祸。”
&esp;&esp;“这是事实和数字的问题,”亨利说。“欧洲一共有多少人口?一、二亿?日本现在快要统治十亿人口了。他们跟德国人一样勤劳,有过之无不及。他们从纸糊的房子里出来,穿着绸制的和服,却在一二十年内打败了俄国。他们才叫可怕。跟我们在亚洲面临的局势相比,希特勒干的这套玩艺儿在我看来就好象小猫小狗在后院里打架。”
&esp;&esp;塔茨伯利盯着他,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可能你把德国人估计过低了。”
&esp;&esp;“也许你把他们估计过高了。他们占领莱茵河流域的时候,你们和法国人干吗不干涉呢?他们违反了条约。你们本来可以在那时候动手,把希特勒绞死,可以象冲进女学生宿舍那样不费吹灰之力。”
&esp;&esp;“啊,这是事后的聪明,”塔茨伯利说“别要求我为我们的政客们辩护。那是一次彻底的失败,完全丧失了理智和头脑。我在一九三六年说的、写的,完全跟你现在说的一样。在慕尼黑我差点儿自杀。我把整个情况都详细报道了。捷克斯洛伐克!有一连串坚强的碉堡,一直插进德国的心脏。有五十个第一流的师,准备大显身手。它还是世界第二大兵工厂。苏联,甚至法国,最后都准备起来作战了。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六个月之前!但是一个英国人,一个英国人,从欧洲爬到希特勒跟前,把捷克送给了他!”塔茨伯利机械地笑着,抽了口被微风吹成锯齿形的香烟。“我不知道。也许民主制度不适应这个工业化时代。如果要它存在下去,我认为非美国人出场不可。”
&esp;&esp;“为什么?为什么你老要这样说?从表面看,你们和法国人仍比德国人占很大优势。你难道看不出来?人力、火力、钢、油、煤、工业设备,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这样。他们的空军暂时领先,可是他们背后有苏联的威胁。当然不象去年或者两年前那样容易,不过你们仍有获胜的希望。”
&esp;&esp;“啊,他们的领导力量强。”
&esp;&esp;一只结实的手拍了下亨利的肩膀,一个带着讽刺口气的声音说了声:“希特勒万岁!”欧斯特-格罗克穿一身又旧又皱的海军制服站在那里,立得笔直、脸上的神情很严肃。“嗯,先生们,咱们就要再见了。维克多,我要是在混乱中不能再见到你,以后怎么跟你联系呢?大使馆吗?”
&esp;&esp;“当然啦。海军武官办公室。”
&esp;&esp;“啊!”塔茨伯利说。“咱们要到斯维纳蒙台去作一次小小的旅行!你居然没有忘记,真叫人高兴!”
&esp;&esp;“我尽可能请你一起去。”格罗克冷冷地说。他跟他们两个握了手,鞠了一躬,卡嚓一声并拢脚后跟,就离开了。
&esp;&esp;“去跟帕米拉告别一下吧,”塔茨伯利说。“她在底下整理行李。”
&esp;&esp;“我这就去。”帕格跟那位通讯记者一起走下甲板,后者拄着根拐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我很想把她介绍给我的一个儿子。”
&esp;&esp;“哦,你真这样想?”塔茨伯利透过厚厚的眼镜恶作剧似的瞟了他一眼。“我警告你,她可不好对付呢。”
&esp;&esp;“是吗?怎么,我从来没见过比她更温柔、更讨人喜欢的姑娘了。”
&esp;&esp;“那是平静的水面,”塔茨伯利说。“我警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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