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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每次同谢迁&ldo;对坐长谈&rdo;的情形，谢状元当真是头皮发麻，不想回家。与之相比，揍一顿反倒更容易接受。真心实意，没有半字虚言。与谢丕和顾晣臣不同，杨瓒的心情很是不错。有谢丕和顾晣臣作伴，分散可能到来的&ldo;火力&rdo;，走路都轻快许多。早朝之后，入弘文馆为天子讲习。民政一向枯燥，朱厚照却也听得认真，时而就流民等事发问争论。凡杨瓒不能当场解答，自可向内阁和六部寻求答案。一个时辰之后，民政讲完，杨瓒轻咳两声，请谷大用和张永取来海图，朱厚照立时腰背挺直，双眼发亮，精神百倍。因福船被拆，至今仍有几个零件装不上去。寻不到匠人重新组装，杨瓒只能研究海图，为天子讲解海外方物。凭着记忆，杨瓒在海图上点出爪哇，占城，暹罗几地，就气候和地形稍作讲解。余下多是古名，疆域分界亦有些模糊，同后世地图大有区别，只能作罢。与其连猜带蒙乱说一通，不如什么都不说，免得留下错误印象，给日后造成麻烦。自永乐朝至，已达百年。宣宗之后，再无天子遣船队出海。海图深藏在内库多年，得以重见天日，已是万幸。真被朝官藏起或是一把火烧了，才是神仙难救，哭都没地方哭去。&ldo;臣才蔽识浅，不能识得全部海图。&rdo;杨瓒道，&ldo;内阁三位相公博学多识，广见洽闻，必能为陛下解惑。&rdo;&ldo;阁老？&rdo;朱厚照蹲在地上，袍角掖入腰带，手指擦过真腊等地。听到杨瓒之言，头也没抬，直接道：&ldo;朕不能问。&rdo;为何不能？不过是一张海图，几个地名，满足一下天子好奇心，举手之劳。刘健谢迁不理解，李东阳总不会如此死脑筋吧？&ldo;杨先生不知道。&rdo;收回手，朱厚照坐到地上，闷声道：&ldo;上月，占城王子沙古卜洛遣使朝贡，言有红发夷人乘船入港，携金银火器期望通货。&rdo;红发夷人？杨瓒脑海里乍然闪过一个念头，西方大航海，美洲新大陆！&ldo;外夷船能至，我朝亦可遣人出海。朕就此事询问内阁，话刚提起，不光是刘先生，李先生和谢先生都是摇头。&rdo;朱厚照托着下巴，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声音愈发沉闷。&ldo;刘先生说，据永乐朝记载，朝廷每遣船出海，均耗费巨繁。官员、船匠、役夫，少则千余，多则几万。衣食补给耗费极多。单是准备马船，足要用上整年。&rdo;&ldo;现下，库银多充为军饷，赈济灾民。内库亦是入不敷出。休要说出海，便是试造一艘福船，都未必可行。&rdo;嘴上说说，尚不会怎么样。真下令造船出海，满朝文武的口水能淹没奉天殿。&ldo;刘先生所言确有道理，朕只是不甘心。&rdo;不知道太宗皇帝的辉煌，倒还罢了。知道明朝船队下西洋的壮举，看到当年留下的海图，清点过内库留下的珍宝，朱厚照满心火热。不只想派遣船队，若是条件允许，自己都想杨帆出海。&ldo;这些话，朕只同杨先生说。&rdo;朱厚照盘着腿，笑容里是超出年纪的苦涩，&ldo;也只能说说。&rdo;&ldo;陛下……&rdo;历史上，正德帝的确在京城待不住，三天两头想往外跑。几次尝试未果，总结经验，终于成功跑到北疆，和小王子打了一仗，取得应州大劫，成为永乐帝之后，唯一一位亲上战场杀敌的天子。此战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鞑靼不敢大举犯边。北疆重镇难得有几年安稳。对于史书中的&ldo;战况&rdo;和&ldo;死伤&rdo;，杨瓒能送出的只有两个字：荒谬！打了几天仗，就死几十个人？开什么春秋玩笑。不提刀枪砍杀，便是火炮射出的铁球，砸也能砸死百八十个。退一万步说，鞑靼游骑犯边，不到百人的队伍，遇到敢战的边军，总也要留下几具尸首。十万军队都是举刀虚晃，友谊，行赏之外，添加罚规。&ldo;有赏当有罚。&rdo;朱厚照放下笔，吹干纸上墨迹，道：&ldo;朕闻秀才不第，考核不过，达一定年限，即要夺其禄米。朕不欲罢黜学中子弟，惩治懈怠庸碌者实是必须。&rdo;&ldo;陛下英明！&rdo;杨瓒拱手。&ldo;杨先生必早已想到，故意不说，是想考朕？&rdo;&ldo;陛下，臣不敢。&rdo;真心冤枉！只言赏不说罚，绝非考验天子，实是不想再得罪人。先同文官集团保持距离，后同勋贵功臣扯开脸皮，再同武臣子弟各种不对付，事情传出去，即便是钢筋铁骨，也会被敲得粉碎。杨瓒惜命，总要为自己留条退路。从杨瓒的建议中得到启发，朱厚照先定京城卫学条规，又铺开纸，敕令在外卫所，指挥以下，百户以上，凡年不满二十五岁，均要入卫学，熟读《大诰武臣》，勤学武经七书。&ldo;提学官严行其责，督其学习，举能才，备来年武选。&rdo;武选是由各卫学推举？杨瓒诧异。朱厚照更诧异。&ldo;杨先生不知道？&rdo;杨瓒老实摇头。&ldo;长安伯是武选魁首，府门前的匾额是父皇所提，前厅还悬有钦赐宝剑，杨先生没看到过？&rdo;杨瓒抿了抿嘴唇，承认自己眼大漏神，孤陋寡闻。天子为何知道他仍住在顾卿府上……杨侍读拒绝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