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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受白首（第1页）

“小疯子，为什么不索性受着，对他们来说咱就是神仙，你要是承了还好得多。”

“咱不想。”

疯子缓缓踱步走在村子那条大土坡上，远远的他还能看到之前他被捡到的那颗少了个碗口大小树根的大树，侧眼望去还能看到还未注意到他的那群人，聚在老刘头家的小院里其乐融融地交谈着，不时大伙一阵哄笑，好不热闹。

疯子想了一下，索性单手一捏诀，一阵清风吹来，他的身影散进风中消失不见。

时间飞速流逝，潇潇风来风又去，带走白日里的明媚阳光，日暮西山而下，村子里在这薄暮之时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各自回家，而是在村子各处架起了大小不一的篝火来，村民们都齐齐聚在老刘头家处。

老刘头家的小院容不下所有人，他们便将篝火置在家门外的大路上，村子几十号人，齐齐围着立在大土坡上的篝火处，在最后一丝光亮自天上消失黑夜彻底占领天空时，村民们都在老刘头的带领下朝村子后头的高处走去，每人都手持着一个火把，队伍浩浩荡荡地挪动，宛如一条在黑夜大地里起伏的龙。

疯子的身形隐藏在村民们注意不到的黑暗里，离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随着队伍前行。

村子后方高处，大土坡几个弯折而上，复行踏步而上至最高处，可看到一个不大不小的祠堂入口钳于山壁之内，堂前一片宽敞的空地，空地中心静静架着一堆足有一人多高还未点燃的篝火堆。

村民们自觉地将手中的火把尽数扔进篝火堆中，一时间火光窜天点燃了薪柴，疯子屈身在一旁火光照不到的黑夜里看着他们嬉笑交谈着就这么围着篝火坐下，女子们从挽着来的竹篮里拿出一碗碗黑漆漆的米饭分发下去。

老刘头坐在篝火旁当首，火光映着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其他村民们按年龄和辈分都屈于老刘头半个屁股的位置围着篝火坐下去，一圈又一圈。

村民们一片欢声笑语中受着那窜天火光吃着黑饭，哪怕黑夜再黑，也盖不住他们享受节日的愉悦心情。

疯子就这么站在阴影中看着不远处的其乐融融，不禁伸出手来低头看了看，眼里闪过一丝刺痛，心中有莫名的情绪在堆积交融。

突然一根黑刺无声地刺破疯子胸膛的皮肤一穿而出，疯子只觉心中好似也有什么被破开一般，有莫名的东西流了出来，他强忍着灼热炽烈的情绪波动，在脚下扔下一滴黑水，身躯一晃飞速离开不知所去，而显然刘家村的众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众人们将手中黑饭吃得差不多时，转手将碗筷收起放竹篮里不再管它，而是聚在一齐站在祠堂门口，队伍正前是老刘头领着，其他人分而站在他身后。

老刘头从怀里摸出一个木制的平脸面具来，上头挖出两个洞只留得眼睛可看，空余地方用黑墨画着个莫名的符号。

老刘头缓缓带上面具，手握着火把不断在祠堂口舞弄着，嘴里一边不断叨叨着什么。

“正逢值时佳节咯，子孙后辈成群，来望老祖宗哟，束发总角不看，未出不入不过槛。”

他手持火把在祠堂口下左三晃右三晃，又回身朝人群前的地面上划拉一下。

“见一见舞相加冠，混得个面开，护得安康来保富贵，阴里地头好生着，辟个安静好地方，留时黄头来时陪。”

鼓捣完这些，老刘头把火把放到门槛前，取下面具来挂在祠堂门上，轻轻推开来，村民们前面不多的十几人跟着老刘头跨过门槛来进入。

祠堂不大，却也容得下着十几人，里面毫无光线，唯有借着门口外透露着的火光才可勉强看清里面，一张供桌置着几根蜡烛，几个灵牌在桌上斜靠着土墙，可以闻到祠堂里一股潮湿味儿，但供桌却十分干净，似经常有人来打理。

老刘头从身后一人手里接过几柱燃香来毕恭毕敬地插进香炉里，带着身后人躬身拜下，门外的村民们也一齐拜着，哪怕是小孩子也学着大人有模有样。

一干祭拜完毕后，众人退出泛着重重潮湿味的祠堂，老刘头轻轻将祠堂门关上，伸手取下面具来放进怀里。

祭祀事毕，一众村民们有说有笑地围在篝火边，拉家常的拉家常，办着自己小活动的小团体嬉笑打闹着，此刻反而是这喜气洋洋的氛围衬得火光喜庆起来。

“爹，你平时少做点活吧，”刘米儿小心地从酒罐子里倒出酒酿来，伸手将土陶酒碗递给同她一齐坐在篝火边的老刘头，“我给咱家寄的银子也不少，你少干粗重活了。”

老刘头接过那碗酒，轻饮一小口，不禁咂舌，满面荣光地开口：“莫事莫事，闲不住哩，时不时下地头去刨俩锄头，我身体还好哩。”

“你后头还要回去易府做活计？”老刘头将酒碗轻轻搁置在脚边，从怀里掏出一小包旱烟草来卷着，“易老爷不是失踪了么，老爷的几个儿子也一齐消失了，真是怪也。”

“老爷不在还有大夫人呢，”刘米儿将老刘头的酒碗端起靠近篝火小心地温热着，“大夫人好着呢，来之前还多给府上的人五两银子回家呢。”

“爹，你平时都不使钱的吗？”

“使，使呀，咋啦这么问？”

刘米儿放下酒碗，从兜里掏出一个黑乎乎但鼓鼓囊囊的布包来，老刘头看到这个布包面色一紧，不敢去看刘米儿的眼睛，飞速地点上烟枪似没看到一样看着篝火自顾自地抽着老烟枪。

“爹，你这是干嘛啊，”刘米儿想起刚回来时老刘头那身满身补丁都快发白的布衣，不禁有些心疼，轻叹一口气说着，“下次我不寄了，我全使了买新衣服和吃食送来，免得你老人家又存着不用。”

刘米儿瞅着老刘头那张有些窘迫的老脸，不免轻笑一声出来，老刘头不免干咳一声，磕了磕烟枪。

“我这不是想着留着你的嫁妆，好得以后过个好日子。”

“瞎操心。”刘米儿嗔怪着白了老刘头一眼。

“要不我明个儿就去松娃子家提去？”老刘头吧嗒着烟枪，光是想想就满眼笑意，“你俩打小就穿一条开裆裤玩着哩，现在也不小咯，你成婚了你娘也高兴着哩。”

“爹—”刘米儿哪怕没喝酒，脸色还是一下涨红起来，不禁轻拍了老刘头一下，老刘头却也不在意，满眼笑盈盈地看着篝火，嘴上的烟枪被一弯笑意斜斜地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