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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上前一步,唤了一句&ldo;阿母&rdo;。薛夫人这才回过神,起身朝姬央叩拜。先国后家,先君后臣,薛夫人朝姬央叩拜无可厚非,只是她是自己的阿姑,姬央在受了薛夫人的叩拜后,亲自将她扶了起来送入座上,又抬眼觑了觑沈度,只见他神情沉肃,但唇角轻抿,姬央已经瞧出了他的几分不悦。后来姬央才知道,沈度的喜怒哪里是人随便就能看出来的,当日的不悦不过是故意流露的罢了。玉髓儿等随在姬央身后,捧了红漆托盘上前,上面盛着衣服两套、手帕一盒,梳妆匣、澡豆袋各二,另有银器、衣料等物,这是新妇敬奉长辈的礼物。寻常闺秀敬奉舅姑的衣服、手帕都要出自自己之手,以示新妇的贤惠持家,对于安乐公主来说,这些自然不用她劳神。薛夫人点头谢过后,露珠儿捧了盛着清水的青釉瓷盆上前,姬央由着玉髓儿替她挽起袖口,她再上前服侍薛夫人盥手。完毕后,姬央又入西次间摆箸安匙,恭请薛夫人入座就食,她站立一旁布菜。薛夫人略用几口后,便放下筷子,这就算是礼成了,谁也没真的指望过公主服侍自己进膳。而根据薛夫人的习惯,她也早就用过早饭了,这对新人来得可不算早。行过盥洗礼后,沈度和姬央还要去泰和院戚母的上房认亲,薛夫人也要过去伺候婆母,三人一同前行,又是一桩麻烦。薛夫人礼让姬央为先,若姬央嫁的不是沈度,而是其他她看不上眼的人,她还就真敢走先。不过此刻,姬央侧身恭让道:&ldo;阿姑先行。&rdo;薛夫人肃着一张脸道:&ldo;君臣之礼不可废。&rdo;其实压根儿就是没将姬央当自家人看待。姬央却只当薛夫人是拘于礼法,因而笑道:&ldo;女子出嫁从夫,阿姑是安乐的婆母,自当先行。&rdo;说罢,姬央还颇有些得意,她这般贤孝,也算是为皇家公主正了名声,虽然她下面没有妹妹,可今后总还有侄女要出降,如此一来她们也好嫁人些,省得那些人一听说要尚公主就跟死了爹娘一样。薛夫人还要固执,却听沈度道:&ldo;阿母就先请吧。&rdo;姬央做的人情,今后自然有他沈度来还,用不着委屈薛夫人。却说那薛夫人领着姬央去了泰和院,上房中戚母和二房、三房的女眷都等了老半天了。年纪最小的八郎媳妇早就嘟囔道:&ldo;公主的架子可摆得真足,叫咱们一大群人就这么候着。&rdo;戚母却是无所谓,反正她对安乐没有什么期许,只当是来家中做客之人,不过是住的时间会长一点儿罢了。何况,沈度尚主,可是有说不出的好处,戚母一边享受这种好处,另一边又鄙视苏姜,果真是无国无君,只顾着她母女的富贵荣华,却将魏朝的河山置诸脑后,甚至可以捧手送人。不管怎样,即使姬央再过分,这几年中戚母已经下定决心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可稍微肉麻一点儿的疼爱半分,所以她扫了八郎媳妇一眼,算是警告。只是当戚母瞧见薛夫人身后,盛光夺人,仿佛神仙妃子一般的姬央缓步而入时,心里原本对沈度的信心还是动摇了一点儿。姬央今日依俗着了一袭红地玉堂富贵纹织金锦的曲裾,腰系两色金丝绦,挂着白玉镂空双鱼香囊,并荷包、金葵花口脂盒子等金件儿,脚踏凤衔珠织金鞋,头戴五凤挂珠金步摇,拇指大小的红宝石垂在额前,那等富贵一瞧就是中州贵人,同冀州的朴实格格不入。苏皇后遣嫁姬央,恨不能搬空宫室,戚母等人今日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然而叫戚母信心动摇的却非这富贵,而是姬央艳夺天下的容貌以及她对薛夫人的礼敬,在戚母看来,这位安乐公主还是骄横跋扈些为好,也省得日后麻烦。姬央踏入泰和院的上房时,被乌压压一屋子的女眷给惊了一下,竟然没有一个男丁。戚母领着各房的女眷上前给姬央行礼,因是初次,姬央不得不受了全礼,礼毕她亲自扶了戚母起身,甜甜地唤了一声,&ldo;祖母。&rdo;戚母脸上浮起一丝慈祥的笑容,由姬央扶着入了座,还拉了她的手坐在一侧,亲热得仿佛这祖孙俩一见便极为投缘。戚母问了宫中天子安,苏后安,姬央一一答好,戚母便做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来,姬央见戚母挂记自己的父皇母后,心下十分高兴,这至少表示冀州这一块儿还是稳固的。紧接着是各房依次序来向姬央行礼,姬央又分赐赠礼,自不必细说。只是冀州沈氏本是大族,可如今这一嫡支却壮年男丁凋零,剩下的全是女眷,叫姬央有些感慨,她往沈度瞥了一眼,只惟愿他能好好儿地活着。戚母育有三子,三子皆殁,全系战死,至于孙子辈,不分嫡庶,一共得了八人。这在这般门户里已经算是子嗣少的了,皆因戚母的三个儿子都去得早,最年长的也没活过四十,就战死沙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好不凄凉。大房的薛夫人所出三子,大郎、五郎和行六的沈度,前二者已殁,留下两个孀妇。其他两房所出的郎君里,二郎战死,四郎腿伤不良于行,整个沈家齐整的壮年男子,也就沈度还有七郎、八郎,如今除了沈度因为成亲而在冀州外,其他两人都分镇重镇,甚至四郎沈庚也出镇了幽州范阳。此次沈度成亲,四郎行走不便,并未前来,而如今北边未靖,拓跋部、慕容部和宇文部的鲜卑皆虎视眈眈,七郎和八郎早得了沈度的信,不得擅离职守,因而此次沈度成亲他们也并未回来,只有帐下司马携礼前来。姬央心里虽然有些想法,可转念想着他们是为了魏朝,为了保护姬家的天下,又岂能不满。几房的婶娘、嫂嫂和弟妹认下来,姬央本就没睡好无精神,此刻更是有些疲惫,戚母拍了拍她的手,对着沈度道:&ldo;若璞,你陪着安乐乘车去园子里转一转,也认认门儿。&rdo;不过几番下来,戚母对姬央的称呼已经从远敬的公主变成了亲昵的安乐,而她何等眼力,早看出了姬央对沈度已经情丝相系,此间情形之下,能稳住这位公主自然是利大于弊的。姬央听了戚母的话,不由抿嘴一笑,听话地站起了身,应付这一大屋子的人,她也的确有些累了。出了泰和院,有仆妇驾了羊车等候,沈度扶姬央上了车,姬央侧头看着沈度,以为两人独处,能说些体己话,可是只有当羊车驶过黑漆双扇门时,他才会开口道,这是哪一个院子,那是哪一个院子。信阳侯府经历几代人的修缮,占地十分辽阔,不过每一个院子外面都几乎一模一样,一、两次下来根本辨不清门,没过多长时间,姬央就有些耐不住地垂下了眼皮,羊车轻轻晃悠,她下一刻就坠入了梦乡。玉髓儿在北苑公主府的门外只等着了独自在羊车上打盹儿的姬央,她心里不由有些埋怨,毕竟是新婚夫妻,冀侯居然就忍心让公主独自在羊车上打盹,也不说护着她回来,若是按照玉髓儿的想法,沈度就该抱着姬央进屋睡觉才是,哪里能人影子也不见一个。可是这种话玉髓儿又不能向着姬央说,就怕惹得她心情不好,同冀侯之间夫妻不谐。但是她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劝得姬央给中州的皇后娘娘写信,请她派几个女史前来。姬央在矮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觉之后,才过晌午就醒了过来,见玉髓儿正指派着人将她的嫁妆整理出来。不过半天的功夫,姬央的重光堂就已经焕然一新了。地上铺了大宛来的图案精美的编织地毯,屏风也换成了华美的紫檀座十二扇娟纱绘时令花卉屏风,另有三扇、五扇屏风等摆设。胡床上的隐囊也换成了织金绣鸾凤纹的金瓜隐囊,其余摆设皆已换成从宫中带来的商鼎夏彝,甚至还有一盆两尺来高的红珊瑚盆景。至于随手摆放的唾壶、把镜,也都是精致珍贵之物,耗费了不知多少能工巧匠的心血。妯娌和&ldo;公主,奴婢今日整理箱笼,皇后给你准备了好几张狐皮、貂皮,其中一张还是火狐皮,颜色漂亮极了,压在箱子底下岂不可惜,不如做了出来,这冀州的冬天格外冷,你正好御寒。&rdo;玉髓儿在姬央的耳边碎碎念道。&ldo;这些事你拿主意就好了。&rdo;姬央懒洋洋地道。&ldo;可是,宫中来的绣娘这次也走失了,外头的人做的哪能合你心意,在这儿找人的话,她们的样式又不时兴,还在穿咱们中州几年前的式样,不如请皇后娘娘再派几个人来吧。&rdo;玉髓儿娓娓劝道。姬央的眼珠儿一转,笑着点了点玉髓儿的额头道:&ldo;我说你今日怎么这样多话,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说什么要绣娘,你还是惦记让母后派女史过来是不是?&rdo;玉髓儿的小聪明被姬央戳穿,她索性笑道:&ldo;公主聪慧,什么都瞒不过你。&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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