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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以航抬着手，手指一下一下地抠着什么。从旁人来看，这个动作奇怪得像个神经病。但是和他对戏的上司却仿佛看到他正坐在办公桌前，而手指下面抠着的是椅子的扶手。&ldo;腾龙社团这些年把手伸得很长，黄赌毒无一不沾。我们抓了几次也只抓到外围的小喽啰。就像一个月前的孔平，我们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让他锒铛入狱。那又怎么样？他不过是席雄身边几个助手之一。腾龙社团没了他，连晃都不晃一下。&rdo;&ldo;席雄已经死了。&rdo;乔以航把声音压得很低。他之前以为杨巨森说这句话是为了表达恶人已死的兴奋心情，但现在想来，是杨巨森打从心底对去自己生父身边卧底这件事的抗拒和推脱。一种不能说出口，甚至意识不到的抗拒和推脱。&ldo;但席高回来了。他会继承席雄身前的一切，包括他的罪恶。&rdo;上司语气渐重，&ldo;现在是腾龙社团内部最混乱的时候。听说金爷等社团大佬的场子这几天都没动静，应该是在观望席高的手段和态度，这是我们浑水摸鱼，趁虚而入的最佳时机。一旦等他们磨合好勾结在一起，我们行动的难度就会增加很多！&rdo;乔以航手指神经性抽搐了下，慢慢抬起头。英俊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完完全全的空白，但那双眼睛却复杂得让人难以理清蕴含在里面的情绪。上司不躲不避地与他对视着。&ldo;我小时候，&rdo;乔以航轻轻顿了顿，头微微上仰。上司想，这是靠在椅背上了。&ldo;很羡慕有父亲来接放学的同学。那些父亲不论高矮胖瘦，都很可靠。&rdo;乔以航慢慢闭上眼睛，&ldo;我一直想，父亲打架一定比母亲厉害。有他在，欺负我们的人会少很多，很多……&rdo;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嘴唇完全不动。一行清泪从脸上滑下。乔以航淡淡道：&ldo;我同意。&rdo;&ldo;卡！&rdo;连觉修站在旁边，两眼放光。乔以航睁开眼睛，头看着天花板。连觉修难得收起唾沫星子，给了一句赞美，&ldo;接近了。&rdo;乔以航差点吐血。只是接近？小周快步走到他身边，见他还是抬着头，便小声道：&ldo;连导吃早餐去了，可以了。&rdo;乔以航想了想道：&ldo;那周围还有什么人吗？&rdo;&ldo;有是有，但都没朝这里看。&rdo;&ldo;那就好。&rdo;乔以航舒了口气，伸出手，&ldo;你扶着我找个地方坐坐，脖子好像扭到了。&rdo;小周：&ldo;……&rdo;幸好乔以航扭得不严重，正过来之后只是有点酸痛，并不影响拍摄。连觉修吃完早餐，还带了杯豆浆给他，&ldo;怎么开窍的？&rdo;乔以航接过豆浆，含糊道：&ldo;受朋友启发。&rdo;&ldo;张知？&rdo;连觉修直白地指名道姓。乔以航讶异地发现自己并不因为对方的答案羞涩或惊慌，反而感到如释重负。就好像一个水袋扛在肩上很久，现在终于有人戳破水袋，将水放出了点。连觉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ldo;男人只要有自己的事业，那么其他问题都不是问题。&rdo;乔以航明白他在暗示什么，苦笑道：&ldo;不是连导想的那样。&rdo;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但第一次说得这么心虚。&ldo;是么？&rdo;连觉修了然地挑眉。这个问题再往下说，就会跳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乔以航还没有粉身碎骨的心理准备，所以转移话题道：&ldo;你刚才说我接近了，那么还差什么？&rdo;他和张知的事毕竟是私事。连觉修关心过也就过了，当然不会死缠烂打，便顺着接下去道：&ldo;杨巨森是做什么的？&rdo;&ldo;警察。&rdo;&ldo;那么性格呢？&rdo;乔以航看了这么久的剧本，早就做过总结，&ldo;勇敢，坚毅，有耐性，有急智，反应很快。&rdo;&ldo;很合群。&rdo;连觉修缓缓道，&ldo;而且爱笑。&rdo;&ldo;笑？&rdo;乔以航愣了下。刚才那个场景怎么能笑呢？连觉修道：&ldo;有时候笑，只是一个习惯，一个自我保护。&rdo;他说着，牵起嘴角。乔以航干咳一声道：&ldo;连导，这种不良习惯还是戒掉的好。&rdo;连觉修：&ldo;……&rdo;正式拍摄并没有乔以航想象的那么顺利，但连觉修出乎意料地没有咆哮，而是给了他十分钟自己去琢磨。上司看乔以航一脸郁闷，冲他微微一笑道：&ldo;你知道怎么样的演技是最真实的吗？&rdo;这个答案乔以航心里当然滚瓜烂熟，&ldo;把自己当做角色。&rdo;&ldo;我努力了。&rdo;乔以航叹气。把自己当做角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一个人躲在家里玩过家家倒是不难，反正没人看着，肯定放得开。但现场这么多镜头，最主要还有连觉修虎视眈眈的目光，想要完完全全地忽略何其苦难？刚才和上司对对白的时候，他有过一刹那的沉浸，但片场一个咳嗽声就将他的状态惊醒过来了。&ldo;你知道颜夙昂为什么是大神吗？&rdo;上司道。乔以航看着他。&ldo;因为他随时随地都能做到。&rdo;上司因为他突然开窍，觉得他是可造之材，特意多说几句，&ldo;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你逼着自己一定要做到一定要做到，其实心里面想的却是，我做不到。反而，你什么都不想，直接去做，豁出去地做，那么也许就做到了。&rdo;乔以航将他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如获至宝，&ldo;我试试。&rdo;上司点点头。乔以航闭上眼睛‐‐我叫杨巨森，生长在单身家庭，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是母亲将我拉扯大。我三年前加入警局，一直顺风顺水地干到现在。我爱这份工作。……两分钟后，他睁开眼睛，嘴角下意识地牵起，&ldo;来吧。&rdo;诉衷肠（下）乔以航将自己化身为杨巨森，体验着他的心情之后，终于明白连觉修的意思。杨巨森并不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他的内敛也并不是表现在面无表情的麻木上的。他之前和上司对对白时，为了表现出杨巨森内心纠结矛盾的心情，反而演得过于冷漠古板，成了另一个人。这个关键想通，他就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让接下来的拍摄变成自来水龙头的水，顺得哗哗响。连演了十几年电影的上司都忍不住惊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两套演戏的方案他不是做不到，但那靠的是这么多年积累的经验。至少不能像乔以航这样，昨天还像门外汉似的在门口乱撞，今天就好似醍醐灌顶一般进步如飞。连觉修喜不自胜，兴奋之余，又将原本留到明天拍的戏提了上来。等放工，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因为现在大部分的戏都还在白天，所以不需要熬夜赶戏。乔以航从片场出来，一眼就看到那个拎着超时袋子站在门口的张知。小周识相地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乔以航走到他面前，皱眉道：&ldo;等了很久？&rdo;&ldo;嗯。&rdo;张知直接比了个手势，&ldo;五个小时。&rdo;&ldo;五个小时？&rdo;乔以航瞪大眼睛。那不是在吃晚饭之前？&ldo;为什么不进来？&rdo;&ldo;反正没什么事。&rdo;张知表现得十分无所谓，&ldo;我刚开始在车里等的，后来手提电脑没电才下车的。&rdo;他抬起胳膊，&ldo;肚子饿不饿？我买了点水果可以当宵夜。放心，都不容易发胖。&rdo;乔以航看着他眼眶下那两抹淡青，心里有点堵，顺手牵过袋子道：&ldo;车呢？&rdo;张知想把袋子抢回来，但见他将手藏到身后，才无奈道：&ldo;街对面。这里的车都停满了。&rdo;&ldo;走吧。&rdo;乔以航转身要走，却被张知拦住，&ldo;不用，我开过来。&rdo;乔以航随口道：&ldo;一起走，有个伴。&rdo;&ldo;伴儿？&rdo;张知先是一怔，随即笑意藏不住地在唇角荡漾开来。乔以航嘴角微抽，&ldo;只是字面上的意思。&rdo;&ldo;嗯。我明白。&rdo;张知的心情依旧飞扬。乔以航跟在他身后，突然发现以往想要反驳的强烈欲望变得十分微弱，甚至可以说，渺小。同时，心理面冒出一个同样微弱而渺小的声音：或许，有个这样一个时时刻刻关心你的伴儿的确是件很美妙的事。过马路时，张知自然而然地牵住他的手。乔以航下意识地挣开。张知愣了愣，然后看看车水马龙的四周，无声地将手放回了裤兜里，然后落后乔以航半步，确保他决定安全地呆在自己视野内。坐上车，张知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乔以航系安全带的手顿住，&ldo;没吃饭？&rdo;张知道：&ldo;我以为你和昨晚差不多的时间收工。&rdo;乔以航打开塑料袋，&ldo;想吃什么水果？&rdo;张知道：&ldo;葡萄。&rdo;&ldo;找个地方洗洗吧？&rdo;乔以航看着袋子底部的污垢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