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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小姐的父亲是本县主簿,李公子的父亲则在直隶为县丞,两人无论家世年纪,样貌才情,都很般配,至少刁小姐自己这样认为。无奈神女有情、襄王无意,李公子却迷上了林家姑娘,央着家里和林家定了亲。眼看就要成亲,结果林荣兴案发,林家成了罪犯家属,李家这样的官宦人家,自然避之不及。为了断了儿子的念想,李县丞专门告假回乡,向刁家求亲。刁家小姐把李琦当成狗头金,这门亲事自然一拍即合。婚后刁家小姐很是快意,唯有一桩,就是夫婿一直对林清儿念念不忘,让她很是不爽。是以想抓住机会,让林清儿颜面扫地,彻底断了丈夫的念想。“急什么,我和姐姐说两句话。”她白一眼李琦,用团扇捂着嘴,压低声音道:“姐姐刚回来不知道,县里已经传开了,说你和王二同船出游……”说着忍不住轻笑道:“我是不信的,姐姐怎么可能,跟这种人鬼混在一起?没想到……”她一口吴侬软语,其实挺悦耳,但林清儿听了,却羞愤难当,脸都红到耳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你是猪啊!”她正无言以对时,突然听王贤一声冷哼。那刁小姐登时变了脸色,因为王贤是对着她说的。王贤坐在滑竿上,阴着脸道:“看不见老子瘫着?林姑娘几辈子没见过男人,抬着个瘫了的无赖二混子出游,这得什么样的猪脑子才能想出来?又得什么样的猪脑子才能信?”老娘在家里连打两个喷嚏,暗道:‘哪个猢狲背地骂我?’刁小姐气得嘴唇直哆嗦:“那,那你们孤男寡女的出去作甚了?”“你瞎么?没看到还有田七叔一起?”王贤睥她一眼道:“至于我们去干什么,干吗要告诉你?”说完不再搭理这女人,转而对林姑娘道:“教你一句话。”“啊……”林清儿错愕道。“下次遇到这种女人,你就像这样对她说……”王贤拍拍轿夫,示意起轿,然后冷笑着对刁小姐道:“贱人就是矫情!”刁小姐哪曾被这般羞辱?更要命的是一针见血,登时暴跳如雷。林清儿歉意地笑笑,放下幂罗,也离开了码头。走在回家的路上,田七忧心忡忡道:“姑娘,你和王小哥的谣言……”“管不了那么多了。”林清儿沉默一刹,方轻声道:“正事要紧。”“唉……”田七再叹一声。……王贤回到家,还带回了老爹给的一坛子醉蟹。他去时是蟹子正肥的时候,盐场这玩意儿多得成灾,吃不了便用酒醉起来,到过年都可以享用。老爹不能让他空手回家,便让人装了一坛带回来,给老婆孩子尝尝鲜。“分了不?”王贤回来时,可不少街坊都看到了。“别急。”老娘眉头紧皱,里外端详这一坛醉蟹道:“你爹鬼名堂太多,里面不一定夹带什么呢。”“不能。”王贤摇头道:“出来时候检查得仔细,没有任何夹带。”“哼……”老娘却只是冷笑,她让银铃端个盆来,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发现螃蟹和酒汤都没有异样,老娘便将那坛子往石桌一摔。“别……”话音未落,兄妹俩就看见,那坛子厚厚的底部,竟然是中空的。摔碎之后,便露出雪白的食盐,撒了一桌子,足有三斤……不愧是两口子,果然心意相通!老娘就知道老爹终究不纯!一夜无话,翌日一大早,王贤便让哥哥给县里的捕头胡不留,送去老爹的亲笔信。胡不留正要去衙门应卯,见王贵送来老上司的信,便重新坐下,撕开‘胡贤弟亲启’的信皮,掏出信瓤看了起来。越看他脸色越凝重,最后竟站起来,背着手在堂中踱步。王贵局促地坐在客座上,也不知自己老爹写了什么内容,竟让胡大叔这样为难。但是弟弟嘱咐他,无论如何也得有个准信才能回去,也只能硬着头皮等下去。好半晌,胡不留才意识到自己要迟到了,赶紧把信收到靴页子里,对王贵道:“我得去应卯了,不然要吃板子的。”王贵赶紧站起来,小声问道:“胡大叔,那这事儿,你答应不?”“我能不答应么?”胡不留无奈苦笑道:“你回去吧,我会向县尊禀报的。”“啊……”王贵也不知道什么事儿,听说还要跟县太爷汇报,登时有些害怕,诺诺地送胡不留出了门,自己也去上工了。却说胡捕头一路上,乃至应卯排衙时,都魂不守舍,一直想着自己的心事。当年轰动一时的秀才杀妻案,如今伴着林荣兴被判秋后问斩,似乎已经落下尘埃。虽然作为当时的经办人,胡不留仍有满肚子疑窦,但眼见着昔日的县太爷、上司、同僚纷纷落马,周仵作还被活活打死,他哪里敢多说一句?只盼着林秀才赶紧人头落地,彻底掀过这一页。虽然他也知道,林荣兴是冤枉的……但是王兴业一封信,让他不得不再次卷进这个要人命的案子里。尽管很不情愿,但他不得不照做,因为他欠着王兴业的人情……当年王兴业揽下所有罪责,才没有牵连到他,不然他也得去盐场晒盐。更因为王兴业手里有他的把柄,自己若不照他的吩咐去做,就不只是去晒盐那么简单了! 知县的决断京师官场流传着一个段子,说外任官与京职官相遇,外任官曰:‘我爱京官有牙牌。’京官却道:‘我更爱外官有排衙。’排衙又叫‘小上朝’。皇帝老儿在京城金銮殿上大升朝,县太爷们则在地方县衙里小上朝。虽然是典型的苍蝇脑袋蚊子头、螺蛳壳里做道场,但礼仪和制度不可废。每日卯时,县衙梆发炮响,县丞、主簿、训导、教谕、典史、巡检、驿丞、税监……这些头戴乌纱的芝麻绿豆官,还有六房司吏、典吏、三班首领这些身穿黑衫的胥吏,全都在二堂分班肃立。待到二梆敲过,堂鼓击响,长随出来高唱一声:‘县尊升堂了!’知县大人才端着方步,从‘海水朝日’的屏风后转出,在大案后坐定。一众官吏齐齐拜见,高唱道:“拜见堂尊!”然后知县叫免礼,请一众佐贰杂官就坐。一众胥吏没资格坐,只能站着听大老爷讲话。县老爷在上面讲,众官吏却眼观鼻,鼻观心,心神涣散……只盼着赶紧结束,好各回各衙,再拿自己的属吏摆威风。这种县里的衙参,也跟国家大朝一样,只是个仪式而已。正经的公务,有案牍往来,有单独面议,只有形成决议,才会在这里公布而已。可能不少官迷,对排衙百试不厌,但富阳知县魏源,今年只有二十九岁,正是意气风发、锐意进取的年纪,对这种暮气沉沉的仪式很是不耐。他一看到堂下那些貌似恭谨、实则各怀鬼胎的脸,就恨不得把他们统统打板子!可惜也只能想想罢了……寒暄之后说几句套话,魏知县便问众官吏,可有事奏来?见众人都不说话,他便微微颔首,长随马上唱道:“退堂!”众官吏赶紧起身拱手:“送堂尊。”魏知县朝众人拱拱手,便转到屏风后,回到自己的签押房。又一名长随为他更衣,然后端上茶点,魏知县用了两块点心,感到心情不那么灰恶了,才问道:“谁在外面?”长随禀道:“是胡捕头。”“让他进来吧。”魏知县对胡不留这个人,印象还是不错的,至少对自己交代的事,还算兢兢业业。胡不留进来后,深深一揖道:“拜见堂尊。”“有什么事?”魏知县面沉似水道,作为一县之长,他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好恶。“卑职有要事禀报。”胡不留低声道。“你先下去。”魏知县一挥手,长随便退出签押房,将门掩上。“说吧。”魏知县点点头,胡不留便凑到近前,小声道:“县尊可记得,你上任之前,那个伤人案么?就是原先县里的刑书王兴业的儿子,被人打成了活死人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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