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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回忆太丰盈,让现实负担不起。钟情走进那间小面馆,里面的人却没有想象中的多。陆河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里面是暗红色的鸡心领毛衫,整个人收拾得异常清爽,坐在最靠里面的位子朝她招手。走进去,钟情才突然意识到,这个时节,学校里早就放假了。也难怪向来生意红火的面馆能有多余的座位。朝着里面的座位一步步走过去的时候,熟悉的牛肉汤味儿飘进鼻子里,钟情看着那张曾经在梦里描摹过无数次的熟悉面孔,心里无法控制地生出一个念头来:她和陆河,恐怕真的要在今天结束了。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准得惊人。钟情却觉得,有时这样那样的预感,其实来源于生活中无数累积起来的细节。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她在桌子对面坐下来,随手把背包放在身旁的凳子上,朝着陆河扯出一个微笑。陆河似乎被这个微笑所鼓励,朝着她也露出一抹安抚的笑,转过身对面馆老板说:“我要等的人已经来了,老板可以下面了。”那老板站在屋子中央吆喝一声,后厨传来另一个声音的应答声。这样的一唱一和,显得默契无比,是在无数个日夜的劳作与配合中无意识形成的。陆河见钟情有点出神,便出声问:“想不想……喝点什么?”钟情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回过神,才反应过来陆河问的问题,她微微笑了笑:“天冷,喝热汤就足够了。”陆河仿佛才意识到不妥,连忙解释道:“对不起,我今天有点太着急了。只记得你最喜欢吃这家面馆的招牌牛肉面……待会儿你要是没吃好,咱们再去街对面的那家商场……”“不用了。”钟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撇开视线:“吃一碗面就饱。”陆河从一旁的竹筒里抽出方便筷,掰开来,将两支细长的木棍搓了搓,去掉上面的毛茬儿,这才给钟情递过去。钟情也没客气,接过来道了声谢。陆河的表情有点尴尬,过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说:“咱们两个……过去不会这样客气。”钟情没有讲话。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很快端上来,钟情低着头,先舀了一勺汤,喝进肚子里,这味道是熟悉而令人满足的。她微微舒出口气,又接连喝了两口,这才开始吃面。陆河面前的那碗汤面却没怎么动。一直到钟情再抬起头,他才笑着说了句:“怎么样,还是从前那味道吗?”钟情点点头,又低下头扒拉了两筷子,这才停了嘴。她拿出餐巾擦了擦嘴角,抬起头,看了眼陆河面前的碗:“你怎么不吃?”陆河笑了笑:“我不饿。”钟情皱皱眉,终究忍住没说什么。过了片刻,她抬起头,双眼毫不躲闪地注视着陆河的眼:“有什么话想说的、该说的,咱们今天,一次说清吧。”陆河的脸很白皙,眉眼清楚,即便是如今的年纪,依旧有着一种少年特有的清隽和俊美。他微微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两下,显得整张面孔有一种说不出的脆弱,钟情对他这样的表情十分熟悉,从前两个人每次吵架,尤其是他犯了错,就常常会露出这种表情来。钟情也曾经打趣说:“你这一委屈起来,简直比女孩子还招人疼。”当时陆河是怎么说的来着,钟情恍惚了一瞬,才想起来,他当时说的是:“只要招你心疼就行。”这么想着,钟情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来,落在陆河眼睛里,就变成了那根救命的稻草,他突然伸出手,覆在钟情放在桌边的手背上,一双眼紧紧锁住面前这张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小小脸庞:“钟情,有些事,不是你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我和石星的婚礼取消了。”钟情有些迟滞地抬起头,正好望进陆河的双眼,和黎邵晨不同,他的眼眸极黑极深,从很久很久之前,即便在两个人情最浓时,钟情也觉得看不透他眼睛里深藏的东西,到了今天,更觉如是。她感受着自己没有任何起伏的心绪,缓慢开口:“你和她的婚礼取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陆河对于她的反应早有预料,听到这句话也不着慌,语气和缓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气我、怨我,我也承认,这一年来我瞒了你许多事,但是钟情,我心里从来没有过别的女人,自始至终我一直想娶的女人,只有你。”钟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陆河却仿佛恍然无觉,继续紧握着她的手一口气说下去:“我妈今年年初患了重病,家里的存款只够维持住院最基本的开销,我没有办法,只能选择这条路。”钟情听到他从年初的事谈起,知道他这是说了实话,打算对自己和盘托出,心里静静的似乎没有一丝起伏,开口说出去的话却透着淡淡的嘲讽:“所以你就把自己卖了,跟千金小姐谈起了恋爱。你寒假时才进公司实习,石星几个月过来公司一趟,你居然能求得大小姐帮忙为你妈妈支付高额医药费。”陆河的眼睛又黑又亮,却坦坦荡荡,没有一丝被人戳穿的恼怒:“钟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石星,从一开始就不是单方面的追求。”他突然将上身前倾,贴近钟情,双眼定定望着钟情的眼,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钟情,我只是为了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有那么一瞬间,钟情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看到眼前人镇定自若的面庞,还有眼睛里坚定不移的情绪,她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似乎把整件事想得太简单了。陆河也并没有要继续长篇大论的打算,他紧紧抓着钟情的手,力道大得连他自己的指关节都显出几分青白:“许多事情,你现在还不适合知道。你只要记住,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和石家父女斡旋,只是为了拿回属于我陆家的东西。”钟情听得微微拧眉,刚想说话,就见陆河突然站起身,从口袋里拍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放在桌上,拉起钟情走了出去:“这里不适合说话,你跟我来。”钟情跟在他身后,一阵风似的被他带到学校外的那条小巷里,临出门时,她的眼前闪过一道有些熟悉的背影,刚想看清,却被陆河蓦然转身的动作挡住了。两个人站在小巷的拐角,钟情不愿再被他拉着到处走,甩开他的手仰起头说:“别再故弄玄虚了,话说清楚,我们就这样吧。”走到外面,陆河的脸色显得比在面馆里更苍白,他再次紧紧攥住钟情的手腕,欺近一步,将钟情整个人锁在那面墙壁上,微躬下背脊方便自己更贴近她:“你一直都这么倔。”这句话说得又低沉,又温柔,其中还含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叹息和委屈。钟情浑身一震,却不肯在这个当口投降,挺直脊背保持着微微昂头的姿势:“陆河,你也是工作过一阵的人了,有些事不要想得那么完美那么理想化。我不是一样奖品,你觉得自己没资格拿的时候就束之高阁;觉得自己有资本有实力了,又捧回来抱在怀里。好多事一旦发生,就不能回头了。你已经做了选择,不要到了今时今日再来跟我说后悔!”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除了是钟情多少个日夜来的所思所想,也不乏钟父那一番醍醐灌顶的功劳。虽然陆河道出的真相确确实实在她意料之外,但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好多事情,一旦发生,不问因由,但看结果。无论陆河与石星的结合有着多少隐秘和无奈,他选择放弃与她四年之久的感情,转而投向另一个女人的怀抱,就该料到他们两个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陆河仿佛被什么东西陡然击中,整个人站在原地僵了一僵,微微转动了下脖颈,才又开口:“我没有那样看待你,你是我心里最珍贵的宝贝。我也没有做选择,从一开始,我就想好了接下来的每一步,之前那样对待你,是为了保护你,不是放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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