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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双蓝眼睛凝视着彼此，似乎交换了很多难以说出口的情绪。终于，尹凡向格雷伸出手：“……我会努力的。”“嗯，那我也会。”格雷坐在床上，握住那只温暖的大手，就像尹凡上次承诺救自己逃离囚笼时。但这次，他用力回握住对方，坚定地摇了摇。詹家父子站在他们客舱的专属阳台上，仿佛完全不在乎深夜寒意明显的呼啸海风。詹克劳背过身去点了根雪茄。“所以，还是不知道？”“也许我永远不会知道了。”詹米叹息着远望漆黑的夜色。除了满天繁星和满船灯火，海天之间一片深邃，客船好像漂浮在虚空中一般。“如果她还活着……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即使她有两百斤重？”父亲想起格雷的话，沙哑地笑了起来。“即使她有两百斤重，”詹米也微微地笑了，“我现在应该也可以了。不像那时候，她那么小，那么轻，我还是……”父亲的手指轻轻抚过詹米肩头的黑色印迹：“你当时也是无能为力。”他拍拍詹米的肩膀，按灭了雪茄，“别太苛责自己了，去睡吧。”终于想通了邮轮抵达的下一港口是个发达的工业城市。大多游客上岸都是奔着采购，船本身也要装卸补给，只有詹克劳坚持要带他儿子去参观当地著名的历史博物馆，“陶冶情操”。“咱们也去吧！”格雷拉着尹凡的手摇晃，“你有什么一定要买的么？”必须买的东西倒没有，尹凡只是不想休假时还要给大老板赔笑脸，又眼睁睁看着格雷和他的小朋友打得火热而已。但这可不行，他刚下定决心要做个可以让格雷信赖的长辈呢，这吃的是哪门子飞醋？而且能和业内大佬私底下搞好关系也是机会难得。再说，格雷抱着他的胳膊挤眉弄眼，恬不知耻撒娇卖萌的样子，他也根本不可能拒绝。然后他就不得不和詹米的父亲一起拉开几步，跟在两个比起欣赏文物古迹，更乐衷于插科打诨嬉笑闹腾的小屁孩后面。从理智上来说，看到格雷终于表现得像个普通男孩子、开开心心的样子，他应该觉得欣慰才对。但事实上，每次两个男孩撞击肩膀、互相戳弄、打打闹闹，都让他胃里一阵翻腾。长得像格雷的青梅竹马——真的不是在变相勾搭表白？尹凡小心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一边应和詹克劳的闲聊，一边注意着两人的互动。——而且自己十八岁的时候才没有那么蠢！指着中世纪绘画里龙胯下的迷之突起傻笑个没完，这两只真的没问题么？！“年轻真好啊……”詹克劳慨叹，摸摸自己的肚子，又瞥了眼尹凡，“还是不能放纵自己衰老嘛，我也该努力努力了。”所以自己已经成为中年大叔的榜样了？尹凡更加抑郁起来，脸上却还是春风拂面，和对方聊起健身保养方面的趣事轶闻。“詹米小时候我还努力维持过一段时间，他这习惯也是跟着我养成的。”詹克劳比划下儿子的身材，得意洋洋，“不过工作忙起来就顾不上了。现在稍微闲下来一点，也再提不起兴趣。”“您可以和詹米一起练嘛，格雷现在每天陪我去健身房，效果还不错。”“哈哈，那混小子才不想跟老家伙一起举铁呢！要不是出来玩，成天都见不到人。”詹克劳喟叹，“父母就是这样的工作啊，辛辛苦苦把个小白眼狼拉扯大，翅膀硬了就飞没影儿咯！”尹凡看着格雷和詹米忽然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三两步消失在走廊拐角，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啊，不过你大概没这个烦恼吧。”詹克劳科科笑了两声，“假期还要帮忙照顾客户的孩子，等他去上大学你就轻松啦。”“不，格雷到时候还会住在我这里……”然后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每月出差，休息时间格雷又要上课社交。开学后两人还能一起度过的时光已经屈指可数了。尹凡加紧走了两步，终于再次看到正在研究恐怖刑具的二人，绷住的后颈稍微放松了一点。“尹凡你看！”格雷指着一个两头装着粗糙滚筒和铰链的台子，据介绍是用来把人绑在上面缓缓拉断四肢的，“这个，能让人长高么？”“咱试试？”詹米拦腰抱起格雷就往上面摁，格雷尖叫一声，踢蹬着腿大笑起来。“又特么瞎闹。”詹克劳呵斥儿子，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但尹凡已经彻底笑不出来了，上前一步把格雷救下来拉到身边。格雷就躲在高大的尹凡背后小人得志般冲詹米做鬼脸。詹米回敬以中指，又被父亲低声喝骂。幸好博物馆里几乎没人，保安也不知哪里去了，没把他们轰出去。“实在抱歉，那小子平时也不这样的——”两个年轻人一转眼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偶尔能听到他们隐隐的笑声，“我上次见詹米这么疯，他还没发育嘞！看来他真挺喜欢格雷的。”“嗯，格雷也难得这么……活泼。”尹凡回应得有点艰难。他渐渐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你不舒服么？”几人下午回到船上，分头稍事歇息时，格雷终于拉了拉尹凡的衣袖，“脸色好像不太好……”尹凡敷衍他说就是有点累，不要紧的。“也是，我和詹米可以很随便，你要和詹先生聊就没法放松了吧……”格雷很是歉疚，“对……啊，我，我之前没想到，抱……嗯……”“行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没关系的。”尹凡收回了之前不许他向自己道歉的命令，叹了口气。“……实在对不起！”格雷一股脑说出来，顿时畅快了不少，“我以后一定不那么任性了！”“……不，问题不在这里。”尹凡深呼吸，终于决定自己没办法忍耐了，拉着格雷回了船舱。“格雷，”尹凡把门关好，“有件事我得向你坦白，抱歉没更早告诉你。”“你先坐下。”他向床铺摆摆手。格雷有点紧张起来。“是这样的。”尹凡在狭小的房间里转悠，抓挠着后脑，“我也是……一周前才发现的。当时我……去伯爵那里办事。”格雷眼睛越瞪越大。“伯爵……你叔叔……”尹凡深吸一口气，“知道你在我这里，一开始就知道了。”他没有错过格雷眼里放松了一瞬，然后才逐渐显露出畏惧。这孩子还以为他叔叔出什么事了。尹凡顿时有点吃味，只能自我安慰他到底还是怕伯爵的。“但他不打算把你抓回去，希望你能继续在外面求学生活。”尹凡告诉他，“伯爵给你准备了教育基金，还出钱让我们出来玩。这一切——”尹凡向四壁和舷窗挥了下手，“都是伯爵的意思。”格雷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所措。“那……我该怎么办？”“就，像之前一样嘛。”尹凡耸耸肩，“只不过你现在知道了，你是有钱的，很多钱，不用依赖我也可以过得很好。”“尹凡…？”格雷猛地拽住尹凡的手，“……为什么这么说？不用依赖你什么的……”“因为这是事实。”尹凡一根根掰开格雷的手指，双手举起拉扯自己的头发，继续缓步走来走去，半晌没有说话。“……对不起。”格雷低着头，“……我很麻烦吧……”他的声音忽然被卡住了一般，只剩下断断续续的鼻息，双手拼命揉着眼睛。“不！等等！”尹凡忽然意识到不对，一步迈到他面前蹲下，把格雷泪流满面的脸捧起来粗鲁地抹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不用依赖我，但我还会继续照顾你啊！”“那，那为什么…？”格雷颤抖的睫毛上全是细密的泪珠。“因为……”尹凡想起自己之前意识到的问题，思前想后，他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理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