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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内府，她不敢睡得太死，浅浅地眯了会，模模糊糊间，她好像嗅到一股子焦臭味。那味道忽浓忽淡，一会在鼻尖，一会又像是被风吹散了。姜琴娘意识疲软，理智上觉得自己该醒过来一探，可四肢沉重，便是连眼皮都没法睁开，整个人不清醒间，一个转念，又睡了过去。这天晚上，睡在龙床上的皇帝蓦地大喊一声：&ldo;母后！&rdo;他猛地坐将起来，冷汗涔涔，鬓角全是湿润润的，他大口喘气，表情变幻莫测。殿外头留守的太监听到动静进来，赶紧奉上茶水：&ldo;陛下这是做噩梦了？&rdo;皇帝点了点头，忽觉头脑发重，整个殿里龙涎香厚重沉闷，憋得他胸口难受：&ldo;把香灭了，开窗透透气。&rdo;太监依言行事，瞅了瞅架子上的沙漏，踟蹰道：&ldo;还有半个时辰才到时候，不然陛下再睡一会？&rdo;皇帝此时了无睡意，他坐在床沿，扶着额角道：&ldo;朕刚才梦见先太后周遭都是火，火烧到了她身上，她朝朕喊，说好疼，让朕救她……&rdo;太监不敢接这话，便宽慰道：&ldo;陛下这是思念先太后了？&rdo;皇帝眼神不定，好半天他挥手道：&ldo;散朝后让金鹰来见朕。&rdo;&ldo;喏。&rdo;太监应下，拿了龙袍给皇帝披上。皇帝站起身，伸展双臂任人伺候，他突然问：&ldo;怎的昨个把小相给姜氏刺绣，今晚上就做了这样的梦？&rdo;正在给皇帝掸袖子的太监动作一顿，犹豫道：&ldo;莫不然是先太后不想陛下这样做，所以才托梦示警？&rdo;这话一落，皇帝目光锐利地盯在太监身上，像是刀子一般，恁的割得人面皮生疼。那太监浑身一颤，噗通就跪下了：&ldo;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陛下恕罪……&rdo;皇帝冷哼一声，抬脚将那太监踹倒，他大步如风往外走，还不忘吩咐道：&ldo;把朕寝宫里的龙涎香换了，味儿太重，闷着朕了。&rdo;不要脸的第二日，尚工局那头结果已经出来了，不出意外，六名绣娘里头姜琴娘和云雒夺得魁首和第二名的成绩，其他落选的绣娘被人送出宫。云雒自然而然选择成为宫廷绣娘，入了尚工局下的司绣。姜琴娘身为守寡之身，又是嫁过的妇人，自然是不能留在宫里成为绣娘的，况她自个就不愿意。是以，只等先太后的小相绣好，给皇帝交了活计，她就会出宫，往后司绣那边的活计会时不时下派到安仁县的苏家，姜琴娘完成后，内府这边照样算银子。这样灵活的方式，虽说比不上绣娘，可对苏家来说，也是莫大的荣耀了。当真是无心插柳，云泱背后有秦臻，姜琴娘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她安心在内府这边住下，日日刺绣，务必将先太后的小相刺绣的精妙逼真。不过两三日，姜琴娘已纹绣了一小半，先太后白皙面容跃然绢布上，比之黑白两色的小相，更为鲜活真实。皇帝下朝之后，兴许想起了这事，领着金鹰施施然过来，并秦臻随行。姜琴娘毫无准备，忙不迭地放下绣花针，起身跪拜。皇帝摆手：&ldo;姜氏，绣的如何了？&rdo;姜琴娘将绣架摆出来：&ldo;回皇上，已绣了一小半。&rdo;她这些时日熬夜熬得厉害，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眼白带血丝，眼梢时常莫名就会浸出水汽，过后又干涩的发疼。金鹰在面具下皱起眉头，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头一回有些怨皇帝给了这样的差事。皇帝在绣架旁探身一看就愣住了，先太后的身子还没开始纹绣，只绣出了发髻和那张脸，饶是如此，也逼真的惊人，就是那发丝根根分明，毫毛毕现，那根本就是用真头发绣的，才如此柔软真实。他怔然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心情瞬时就有些讪讪：&ldo;你继续吧。&rdo;姜琴娘应下：&ldo;民妇遵旨，一定尽快绣出来。&rdo;皇帝摇头：&ldo;不急，慢工出细活，你慢慢来，也别熬坏身子，不然朕找谁继续绣去？&rdo;姜琴娘笑了下，稍稍放下心来：&ldo;多谢陛下体恤。&rdo;话到此处，秦臻忽然站出来道：&ldo;陛下，姜氏既是不用小相了，可否容小的收敛好？毕竟现今留存的先太后画像并不多。&rdo;盖因，从前的先太后半点都不看中这些，她总觉得坐那不动，让画师挥墨是件浪费时间的事。所有的画像里，也就金鹰画的那幅小相最为好，也最是得皇帝喜欢。皇帝点了点头：&ldo;收起来。&rdo;姜琴娘连忙拿出小相，恭敬的双手奉上画筒。秦臻接过，他顿了顿，意味不明的道：&ldo;姜氏，你可想好了，不需要小相了？&rdo;姜琴娘摇头：&ldo;金鹰大人帮忙描好了花样，民妇确实不需要了。&rdo;她这话一落，秦臻竟是打开画筒旋盖，拿着画筒一倒‐‐灰烬尘尘，焦味弥漫！哪里有什么小相，从画筒里倒出来的，竟是一手的灰烬！秦臻似乎愣了下，蓦地大喝一声：&ldo;姜氏，你竟敢私自烧毁先太后小相，该当何罪？&rdo;姜琴娘眼瞳骤然紧缩：&ldo;不可能！小相是民妇亲手装进画筒的，决计没有烧毁！&rdo;说着，她就要上前来夺画筒，秦臻扬手，将画筒呈给了皇帝。年轻的帝王也是愣住了，似乎反应不过来，他接过画筒，往下倒，飘落下来的除却灰烬，就是未烧尽的残卷纸片。先太后小相，烧毁了！姜琴娘如坠冰窖，她忽然想起那晚上半梦半醒间闻到的焦臭味，当时自己就想挣扎着清醒过来，可却像鬼压床了一般怎么都醒不过来。&ldo;陛下！&rdo;她赶紧跪下，&ldo;就是给民妇天大的胆子，民妇也决计不敢毁坏先太后小相，此事蹊跷，还望陛下明查！&rdo;&ldo;咚&rdo;画筒被狠狠地投掷出来，砸到姜琴娘身上，而后又落到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停在绣架下。&ldo;姜氏，朕给你小相的时候说过什么？&rdo;皇帝勃然大怒，怒不可遏，&ldo;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够朕诛你九族！&rdo;姜琴娘心肝颤，脸色煞白，纵使晓得这定然是秦臻的手段，可也没任何证据自证清白。&ldo;来人！&rdo;皇帝挥手，面容冷凝，目光无情，&ldo;把姜氏打入死牢！&rdo;姜琴娘咬唇，素来嫣红的丹朱红唇此时也没了颜色，她盯着秦臻，心里恨的发毒。外头的大内金吾卫铿锵进来，一左一右拉着姜琴娘就要拖下去。&ldo;陛下，&rdo;金鹰捡起那画筒看了看，忽的说，&ldo;这画筒有古怪。&rdo;皇帝一身寒气，天子一怒，浮尸千里，这不是一句空话，而是真真实实的。金鹰随手拿了绣架上的锋利刀片，三两下将画筒从中剖开，黑灰色的灰烬扬起，泛着一股子的焦味，以及隐隐的刺激臭味。&ldo;陛下，&rdo;金鹰瞥了秦臻一眼，&ldo;此画筒里头，是被人事先抹了易燃的东西，故而才焚烧了小相。&rdo;秦臻冷笑一声：&ldo;金鹰大人，你这话可当真稀奇，大千世界能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就会燃起来的？只怕不是在说什么怪力乱神的事。&rdo;提及此，皇帝忽的想起一事来：&ldo;朕那日将小相给了姜氏，当天晚上先太后就给朕托梦，朕见先太后浑身是火，她说被烧的好疼，让朕救她。&rdo;说着这话，皇帝意味不明地看着金鹰。秦臻表情严肃，拱手道：&ldo;陛下，这正是先太后在天之灵给您示警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