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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重亲情，他喜。为养育兄长之子孤独终老，他又何尝忍心！手心手背都是肉，杨枞被族长拉住，浑身似没了力气，面向祖宗排位跪倒，痛哭失声。老妻离去，两个儿子被害，长媳拘着孙子，似要同夫家离心，现今四郎又发下此等重誓，他该如何，他又能如何？杨枞哭得伤心，老泪纵横。杨瓒跪在地上，重重磕头。事难两全。原身已逝，他必代其侍奉尊长，全尽孝道。然而，有再多的愧疚，他都不能娶妻，不能生子。做人当有底线。为了世人的目光，便违心娶妻，害一个无辜女子的终身，他做不到。伪善也好，伪君子也罢。前世今生，他真的做不到。牌位前，杨瓒不停的磕头。很快，额前一片青肿，地面染上血痕。杨廉年幼，不知小叔为何这般，又惊又吓，竟大哭起来。哭声传出祠堂，不知发生何事，杨严氏面色苍白，不是被杨刘氏死命拉住，早已冲进祠堂大门。&ldo;三弟，&rdo;族长劝慰杨枞，&ldo;四郎重情谊，记挂兄弟，爱护侄子，你当欣慰才是。&rdo;看着长跪不起的儿子，杨枞似瞬间苍老十岁，终究哑着声音道：&ldo;起来吧。&rdo;&ldo;爹？&rdo;&ldo;既在祖宗牌位前立誓，便要做到。&rdo;扣着族长前臂，杨枞费力站起身，面向祖宗牌位，重新跪倒，行大礼。&ldo;祖先在上，自今日起，枞之一脉传于四男瓒，后续于长孙廉。&rdo;&ldo;长孙成年，尊父为先，孝叔为重。为父斩衰，为叔齐衰不杖。&rdo;&ldo;列祖在上，族人为证！&rdo;三叩首后，杨枞对杨廉道：&ldo;廉儿，给祖宗磕头。&rdo;杨廉仍挂着眼泪，懵懵懂懂，不明祖父之意。&ldo;廉儿，听话。&rdo;杨珁有两个孩子，见杨廉这般模样，不由心生怜意，轻轻推着他的背，让其跪在蒲团之上。杨瓒额头流血，费力转向杨珁，颔首道谢。后者轻轻摇头，于杨瓒要立下重誓，仍存几分不解。&ldo;廉儿，别怕。&rdo;杨瓒举起衣袖，揩去额角鲜红，带着杨廉行礼。见祖孙三人这般，在场老人们均眼角湿润。&ldo;祖宗庇佑，四郎这般重情义，谁敢乱嚼舌头，必行宗法！&rdo;拆了牌坊，明言不娶，了结两桩心事。紧绷的神经放松，杨瓒起身，不及站稳，忽感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踉跄两步，就要栽倒在地。&ldo;四郎！&rdo;众人大惊，顾不得其他，忙将杨瓒扶出祠堂。&ldo;快，请大夫！&rdo;刚行过窄路，忽见远处有快马飞驰而来。当先骑士一身绯红锦衣，头戴绣金乌纱帽，长眉入鬓，目含冷霜。行到近前，见被众人搀扶的杨瓒，立刻翻身下马，半句不言，将人&ldo;抢&rdo;过，安置到马背。事发突然，众人都愣在当场。这人是谁？看样子是个武官，怎么一声不出就抢人？&ldo;你、你是何人？&rdo;见儿子被&ldo;抢&rdo;，杨枞顾不得畏惧，上前就要理论。顾卿按过杨瓒脉搏，自怀中取出瓷瓶，倒出两粒丸药，喂入杨瓒口中。因水囊已空，只能掰开杨瓒的下巴，手指顺过颈喉，将丸药&ldo;顺&rdo;了下去。当真该感谢顾千户情商颇高，知晓地点不对。不然的话，再来一次&ldo;不得已&rdo;，杨氏全族都将和京城的李大夫一样，石化风中，重塑人生三观。&ldo;本官顾卿，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奉天子命，赐翰林院侍读杨瓒冠带，召其还朝。&rdo;听闻此言，杨氏族人均是愣住。人群后的杨山杨岗认出顾卿，忙推推身边的同伴，&ldo;瞧见没有？那位就是长安伯！&rdo;长安伯？少年们壮起胆，纷纷踮脚。待看清顾卿的五官样貌，终于相信了杨山兄弟的话。长得好，不假。冰冷吓人，更是不假。顾卿视线扫过，少年们齐齐缩回脖子，心中打鼓，再不敢多看一眼。能与之交好，四郎果真是文曲星下凡，了不得！回京一&ldo;顾千户，小民有礼！&rdo;祭礼已毕，族长亲自上前，言明杨瓒于祠堂晕倒，至今未醒，立即启程实不可能。&ldo;四郎有些不妥，需得看过大夫，还请顾千户通融。&rdo;天子宣召回京，不容争辩，更不可拖延。皇命难违，即便有再多不舍，也要强作笑颜。看着儿子，杨枞眼角发酸，口中发涩，只望顾卿能够容情，等杨瓒醒来，确诊无碍再启程。&ldo;这是自然。&rdo;顾卿点头，亲自牵马，送杨瓒还家。&ldo;让顾千户为难，小民甚是过意不去。&rdo;&ldo;老人家切莫如此。&rdo;与第一印象不同，顾卿貌似冰冷，实则态度温和，对杨枞很是尊重，如敬家中长辈。面对如此情况，杨枞满头雾水，摸不到头绪。他人更是云里雾里，想不明白。按照世人观念，锦衣卫该是虎背熊腰，凶神恶煞，出则拿人，入则解囚，其凶名能止小儿夜啼。这位顾千户却打破众人常识。长得好，人也和气。别说锦衣卫，武官都不像，倒似王孙公子，凤骨龙姿，金镶玉砌。对比宣府卫城的边军壮汉，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犹如云泥之别，完全两样。这样人物，在杨枞面前执子侄礼？越想越不可能，着实是糊涂。最后，只能从杨庆三人的话推测，顾千户和杨瓒相交莫逆，实为挚友，才会如此礼待杨家长辈。有些见识的老人，多从另一个方面考虑。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凡事只听命天子，自有一股傲气。如此放下身段，可见四郎皇恩之重，必定前途可期。众人各有思量，猜测不易。无一例外，都对杨瓒有了进一步认识。先得天子钦点，金榜登科，打马御前。后入翰林院，短短时间内官至正五品。这样的经历，实是话本中才有。单是耳中听闻，已有震惊之感。顾卿的出现，更证实众人所想。杨瓒，四郎，果真是全族的希望！自今往后，凡杨氏族人教育子孙，必举杨瓒为例。&ldo;学文不成，习武不行，整日不知上进，下田还要偷懒，惭愧不惭愧！&rdo;&ldo;瞧瞧人家四郎，不求你及上一半，只要能学到一分，你老子也能乐上整月！&rdo;敢反驳？以何为借口？杨瓒不成亲，不生娃，无后为大？下场只有一个，引来父亲大人暴怒，抓起趁手的&ldo;兵器&rdo;，一顿狠抽。兵器无有，鞋底也能凑合。朝廷有律，许北疆庶民穿靴。皮面硬底，为防路滑，常在鞋底订细木条。落到身上，必留下成排红印，排列整齐，无比的酸爽。抽且不算，更要大骂：&ldo;四郎为何不成亲？为的兄弟情义！为的是侄子！你若也能这样，老子都能在祖宗面前烧高香！&rdo;何谓别人家的孩子？正如这般。有杨瓒在前，杨氏儿郎上进则罢，不上进，必将水深火热，日日酸爽。离开祠堂后，族人各自还家，换衣洗漱，准备表礼，送杨瓒还京。&ldo;多备些面饼，给四郎路上吃。&rdo;&ldo;这些粗浅吃食，四郎能看得上？&rdo;&ldo;你都见着了，四郎重情义，如何会看不上。&rdo;回家之后，族长亲自到库房里扛出白面，吩咐媳妇做饼。待厨房升火，才端起热汤，喝下大半碗，逼出额上细汗，顿觉松快不少。杨珁抱起闺女，又捞起眼巴巴瞅着的儿子，对杨刘氏道：&ldo;爹说的对，甭管礼轻礼重，都是咱们的心意。娘忙不过来，你去帮下手。&rdo;&ldo;哎。&rdo;杨刘氏答应一声，走到厨下，系上围裙，洗手帮忙和面。左右看看，见两个弟媳都不在，凑到婆婆耳边，低声说了几句。&ldo;你说真的？&rdo;族长媳妇停住动作，看向儿媳。&ldo;真的，不是媳妇拦着，差点冲进门，族里几个媳妇都见着了。&rdo;杨刘氏担心道，&ldo;娘，您说这是怎么回事？该不是撞着什么了？&rdo;&ldo;别瞎说，还嫌事不多？&rdo;见婆婆生怒，杨刘氏不敢再说。过了一会，到底没忍住，又道：&ldo;娘，儿媳想着，是不是该去劝劝？&rdo;族长媳妇没理她，继续和面。